书写传奇的人——我的父亲司拉山
司德都著
( 景颇族历史人文纪实文学 长篇连载 八 )
编 外 团 员
1950年6月中旬,父亲再次见到教导员李洪通时,人们告诉父亲:教导员李洪通已晋升“陇川党政工作团团长”职务。应称为:“李团长”了。“李团长”请父亲来,是请父亲去帮助疏通陇川党政工作团与景颇族村寨头人间的关系。
父亲每请必到,陪着工作团团长李洪通上山下乡,奔走于陇川县的各个村寨之间。
当时有很多人怕见共产党、怕见解放军。父亲以景颇人的身份和语言,耐心地告诉人们:中国共产党、中国人民解放军是他见过的最好的政党与军队。景颇人只有听中国共产党的话,听毛主席的话,才能尽快地摆脱受压迫的、动荡的、贫困的生活。
有一天,受工作团团长李洪通的邀请,父亲来到了陇川县清平乡曼蚌寨——一个靠近景颇族村寨的傣族寨子开会。
李洪通告诉父亲:三天前已派人发出了通知,要求附近的景颇族民众今天到曼蚌寨开会。
父亲陪着团长李洪通从早上等到了中午,又从中午等到了太阳偏西,直到天快黑时,才看到了三个人影。
就那三个人影,还不时地走走停停,东张西望。他们时而望天,时而握拳,犹犹豫豫不敢近前。
父亲用景颇语和他们打召呼,那三人才慢腾腾地蹭到了父亲的身边。
父亲问他们:“通知开会,就来了你们三个人呀?”
“我们也不想来,可是老人们硬逼着我们,要我们来了解情况。我们倒霉,被官家点着了名!”他们问父亲:“不知道要我们来作什么?”
父亲把叫大家来开会的主要意图告诉了他们。
三个人中,有一人显得稍有胆量,他发觉他无法集中精力,于是,他举手打断了父亲的话,怯生生地问父亲:“你们洋人也会说我们的话呀?”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让他无法专心听讲。
父亲皮肤白皙,穿着整洁,这个人把父亲当成了“洋人”。
父亲笑了,父亲告诉那个人:“我和你们一样是景颇族人。我是章凤镇广山村教书的人。大家叫我司拉[1]山。我是地地道道的景颇族人!”
三个人的脸上开始露出了笑容。
三个人开始用心倾听父亲的演说……
听过了父亲的演说,他们立即向父亲提出了请求。他们请求父亲和李团长不要忙着走,在曼蚌寨子再多住一夜。他们说:“你们给我们描绘了人间天堂的美景!这么好的消息,这么珍贵的道理,应该让更多的人听到才好!”他们表示:一定去把乡亲们都叫到曼蚌寨子来,一定让乡亲们来听听父亲和解放军的演讲。
“留不住你们,我们会被老人们骂一辈子的!”三人中的一个人用手抓住了自己乌黑乌黑的头发说……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人们就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了父亲他们住的曼蚌寨子。
那三个前来打探消息的人,回去告诉老人们,说:曼蚌寨子来了一个会讲神奇故事的人。这个人讲的话,给人可以马上飞起来的感觉!这个人讲的事情,象是神话又不是神话;说不是神话嘛,可是讲的都是我们认为做梦都不会梦到的事!……
“你们遇到了‘谜推’[2]!”
有人这样下结论。
“他们遇到的人,应该是‘斎瓦’[3],遇到了会讲史诗的人!”
有人这样猜测……
人们用过隆重节日的方式聚拢到父亲他们身边。人们知道聆听史诗的方法,也知道酬谢先知和诗人的方法。
聚拢到曼蚌寨子来的人中有扛柴的、背米的、背肉背菜的、有抱鸡抱鹅的、还有带着米酒干巴的……人们把带来的东西都分成两份,一份放到父亲的面前,一份自己留下,送东西的人要么说:“这是给‘谜推’[4]的!”;要么说:“这是给‘斎瓦’[5]的!”——人们把父亲当成了先知与讲述史诗的人 。
父亲与李洪通团长在曼蚌寨子的演讲时间并不长 ,人们却久久地沉浸在父亲与李洪通描绘的即将到来的美好生活的画卷里……
父亲和工作团的人离开曼蚌寨子后,人们仍然流连在曼蚌寨子里,久久,久久不愿离去……
在那些激动人心的日子里,父亲用他那景颇族人的特有身份和言语(父亲精通景颇族的景颇语和载瓦语),在陇川党政工作团团长李洪通的邀请下,帮助陇川党政工作团作了很多联系群众、沟通群众的工作。帮助陇川党政工作团加快了发动群众的工作进度。在陇川,只要遇到难以开展工作的景颇族村寨和人物,党政工作团的领导都会请父亲出面帮助沟通。
从1950年5月下旬起,父亲已无暇教书。母亲和母亲的姐姐——住在三户单邦大寨的姨母勒托扎努[6]成了代课老师;父亲成了陇川党政工作团团长李洪通和陇川党政工作团的“编外团员”。
父亲的工作得着了回报:
陇川出现了人们不再躲避党政工作队、愿意聆听党政工作团的领导们的宣传的大好局面……
1950年11月19日,父亲和邦大袭官[7]线诺罕受邀,到陇川城子镇参加陇川各族各界代表会议。会上成立了陇川县各民族行政委员会,父亲当选为该委员会副主任委员。邦大袭官[8]线诺罕当选该委员会的委员。
陇川县各民族行政委员会,从1950年11月分起开始给父亲和线诺罕每人每月14元[9]的津贴。
北 京 之 行
1950年12月中旬,父亲、线诺罕、何老四等人动身前往保山城,参加在保山城召开的保山地区各族各界代表会议。会议于12月15日至22日在保山城召开,父亲一行出席了该次会议。
会议结束后,上级通知父亲继续到内地参观。父亲、何老四、还有几个傣族土司同行。[10]
去到省城昆明,与父亲同行的傣族土司们不愿再往前行了。他们担心被扣在内地,回不了家乡。
由于经历不同,父亲没有土司们的那种忧虑。自1950年6月份起,父亲几乎天天和中国共产党人相处相交。父亲记住了中国共产党人说的话:“我们的任务是帮助各兄弟民族,让所有的兄弟民族同胞同我们一道进入社会主义社会。”这是陇川党政工作团的人和各级领导反复强调的话语!
父亲不知道社会主义社会是什么样的社会。领导们告诉父亲:“社会主义社会是生产资料公有制的社会”——也就是土地公有制的社会。父亲认为“社会主义与景颇族的土地公有制没有太大的差别”。父亲知道西方的资本主义给西方国家带来了巨大的物质文明;领导们告诉父亲:“社会主义将给中国带来比西方国家更加美好的文明与进步。社会主义社会将消除贫穷,消除剥削与压迫;社会主义中国将是各族人民平等、团结、友爱、富裕的强盛的国度!”
父亲不知道社会主义社会将如何建成?可是父亲相信中国会向着富裕、强盛的方向发展。父亲的这个信心来自他的亲身经历。父亲发现:中国共产党是由一群胸怀博大、志向高远、道德高尚的人组成的政党。这个政党正在全心全意地为全国各族人民服务,……
父亲的信心来自他身边的中国共产党人:父亲发现他所接触到的中国共产党人都是些生活朴素而衣着整洁、不抽鸦片、不睡懒觉而精力充沛的人。这些人时时谈论的都是百姓的疾苦、百姓的生产生活……
父亲敬佩和相信这样的人!
父亲愿意同更多的中国共产党人交往。他想更多更全面地了解中国共产党的主张;同时也想把景颇族人的状况和自己的愿望让更多的领导知道。
领导问父亲:愿不愿意继续深入内地参观,更多地了解中国?
父亲欣然从命,行程直达首都北京。
长江、黄河、一望无际的大平原……
辽阔的幅员,壮丽的景色,拓宽了父亲的视野,提升了父亲的思想境界。
到达首都北京,父亲的内心有说不出的感慨:
哪一朝,哪一代,有过景颇族人到过中国京城的梦幻?
中国共产党是把景颇族人当做兄弟同胞的第一个政党!
父亲从心底里赞美神!他感谢神让自己和景颇族同胞赶上了一个好时代——赶上了一个由中国共产党人领导的政治进步的好时代!
参观期间,教书出身的父亲留心观察了内地的教育与卫生状况。
父亲读书的时候,曾有一位白人教师告诉过父亲,说:中国的主体民族汉族使用着一种书写极其困难的、古怪的、缺少标点符号、没有语法规则的语言和文字。这种文字非常难学,只有少数有钱人,学到胡子花白才能学会。
“汉语汉文是一种很难推广使用的文字!”
父亲曾有过这样的观念。
北京之行使父亲迅速改变了对汉语汉文的原有观念。
几个月的参观和学习,使父亲认识到:汉民族是具有深厚文化底蕴的,具有悠久文明历史的伟大民族。中国共产党内更是人才济济……
北京之行坚定了父亲追随中国共产党人的决心。
了解到汉语汉文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难学,回到昆明,父亲就向省里的有关领导反映:接受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学习党的方针政策和主张,以及同内地的汉族人民交流交往都离不开汉语汉文,景颇族人需要尽快学习和掌握汉语汉文。
父亲告诉领导们:景颇族需要学习汉语汉文,也愿意学习汉语汉文。然而,学习汉语汉文的成本过于昂贵——原因在于景颇族聚居区里没有汉语教师!内地有很多有文化的人,政府能不能动员或派遣一些有文化的人到边疆,到景颇族聚居区去从事教育工作?父亲请求领导尽快派一两个汉语教师到陇川县广山学校教授汉语汉文!
父亲还向领导提出请求:请求领导选派大量的景颇族青年到内地学习各种知识!
领导们告诉父亲:抽调少数民族青年到内地学习;动员汉语教师到边疆,加强边疆地区的教育工作,加快边疆地区的文化建设等问题,有关领导已经考虑到了,正在敦促有关部门做好落实工作。领导们接着告诉父亲:今后,党和政府不仅要在边疆地区办学校、建医院,还要开商店,修公路、建电站,建工厂……只要各族群众听党的话,边疆的落后状况一定可以彻底改变。
父亲被领导们所描绘的美好景象打动了,他向领导们表示:回到家乡后一定把自己的参观感受和领导们的指示传达给乡亲们。让乡亲们都知道中国共产党和人民政府的主张。
怎样才能让更多的景颇族同胞们更快地了解中国共产党的主张?
“十个景颇九个官,供养的鬼神互不相关!”熟悉景颇族生活和心理状况的父亲,立刻想到了“目瑙舞会”。
景颇族发展到了以袭官所辖地域[11]为聚居依据的公有制时代,在形成了巩固和发展以袭官所辖地域[12]为生存单位的年代里,“目瑙舞会”是一个可以让人们暂时放弃争议,汇聚到一起的有效的联系方式!
父亲决定用“目瑙舞会”的形式召集群众,传达参观观感,让更多的人了解中国共产党的主张。
组 建 武 装 警 察 部 队 的 缘 由
1951年2月,父亲从北京参观归来,刚刚到达陇川县章凤镇广山村,还来不及召开会议传达参观观感,就被住在三户单[13]邦大寨的姨父春雷勇等人的请求下,连夜赶到了邦大寨。
线诺罕和姨父春雷勇等人告诉父亲:有人假借广平袭官早旦[14]的名义,说:“谁能杀了司拉山,就给谁一千光洋的赏金!”
经过调查,广平袭官早旦[15]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父亲和广平袭官早旦没有矛盾,父亲在广平、户岛一带的群众中享有极好的声誉。广平袭官早旦不会有杀父亲的心思。景颇族联合会的委员们和亲友们一致认定:一定是土司们假借广平袭官早旦的名义,放出了他们打算悬赏杀害父亲的消息!
父亲与陇川党政工作团的密切交往,引起了国内外旧政权旧势力的关注与恨恶。陇川土司的胞弟多永清曾多次找到线诺罕,问线诺罕:“司拉山是不是已经成了共产党?”
回顾一年来的工作,特别是回顾了父亲在保山城各族各界会议上的言论。父亲身边的人一致认定:父亲已经妨害了所有土司们的利益,父亲已经成为了土司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1950年12月,在保山城召开的保山地区各族各界代表会议上,父亲根据已经了解到的中国共产党的有关民族政策,提出了要求在怒江以西地区实行景颇族区域自治的申请。父亲的申请,引起了傣族土司们的激烈反对。
土司们指出:从元代起,怒江以西地区一直是傣族土司们的领地。历代朝廷从没有承认过景颇族的存在。
父亲指出:虽说有些朝廷曾给过几个傣族官员几个职位,可是从民族整体的角度来说,傣民族同样处在无权的状态;不管历代朝廷承不承认,景颇族长期生活在中国,生活在怒江以西地区是客观事实。在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今天,景颇族民众有向政府提出自己的意愿的权利。
与会领导指出:解放前,各族人民都处于无权状态,今后,只要各族人民跟着中国共产党走,各族群众的合理要求都会得到党和人民政府的支持。
在很多土司还在对中国共产党的执政地位和中国共产党的政策持观望态度的时候,父亲不仅公开拥护中国共产党,还大胆地提出了要把“土司领地”变成景颇族民族自治区域的观点,无异于把土司们放到了无足轻重的境地。土司们不可能不对父亲恨之入骨!
1950年12月,保山各族各界代表会议后,父亲引起了土司们的普遍关注。
亲友们和景颇族联合会的委员们一致认为:需要立即增强父亲的安全保卫措施,以保障父亲的安全。
解放了,有共产党,有解放军。土司们办事得有所顾忌,他们不会明着作排挤和打压父亲的事;父亲的亲友断定土司们会用阴狠的手段对付父亲:共产党还没有触动土司们的根基——土司武装依然存在;陇川土司的弟弟带着两百多人的武装经常出没于边境一线。必须提防土司和敌对势力的暗算!
景颇族联合会的委员们认定:父亲不能继续住在广山村。广山村靠近坝区[16],挨近土司势力的中心。联合会委员们要求父亲暂时搬到山上居住。他们认为最好的居住地是三户单[17]的户瓦寨[18]。联合会的头目们认为:户瓦寨地势险要,防护能力较强。日本人侵入边地时,曾试图进入户瓦寨,因遭到了户瓦村民们的强烈抗击,日本兵未能进入户瓦寨。户瓦寨人也以从未让日本兵进入过户瓦寨为荣!
父亲指出:搬到山寨居住虽然安全,却不利于工作。父亲要求大家首先考虑工作。
户瓦村寨执事艾利克[19]指出:经历了长期战乱的景颇族民众处于全民武装的状态,只是土司们拥有常备军,景颇族民众没有常备军,不利于处置突发事件。
邦大村寨执事耶稣当、姨父耶稣勇等人提请父亲从各个村寨挑选壮丁,抽调武器组建常备军。
父亲采纳了他们的意见。
1951年2月底,父亲以中国景颇族联合会的名义发出号召,从陇川、瑞丽一带的景颇族村寨中,挑选了四十名精壮男子,组建了一支常备军。父亲为这支军队起名为“中国景颇族武装警察部队”。这支军队的任务是保护父亲和联合会成员们的安全、维护社会治安、处置突发事件。
“警察部队”的费用由参加“中国景颇族联合会”的景颇族村寨的民众共同负担——规定每年每户负担五卢布[20]。(注:四个月后,父亲到保山市开会时,地委领导向父亲指出:景颇族百姓的生活还很贫困,不要在景颇族民众中征收“护卫费”;你们“常备民兵”的费用由政府支付。有关领导每月拨给父亲相当于一千元卢布的钱作为“常备民兵”的费用。因此,从1951年7月分起,中国景颇族联合会通知不再征收“警察费用”。)
1951年3月初,父亲委任曾在景颇大地[21]英国雇佣军中任过尉官的陇川县吕良[22]人——德岗诺[23]为警察部队“大队长”。委任缅甸克钦邦八莫县人——达施昆绵[24]为“班长”。
达施昆绵手下有三个“中士”:恩背永[25]、勒金甘[26]、宁堵都[27]。每个“中士”分管十余名士兵。
父亲不懂汉语,他和他的伙伴们并不知道汉语里“大队长”、“班长”等称谓的确切含义。他们为警察部队的各级负责人起汉语名称,目的是让人知道这是一支属于中国人的军队。
户 瓦 大 会
议好了警察部队的组建问题后,父亲又组建了户瓦[28]、吕良[29]、芒面[30]三个办事处。选定了三个办事处的负责人。任命勐卡岗[31]为户瓦办事处主任[32];任命木然广干[33]为吕良办事处主任; 由袍水干[34]为芒面办事处主任。
完成了上述组建工作后,父亲派人通知周围的景颇族村寨:中国景颇族联合会将于3月15日在三户单[35]户瓦寨召开目瑙舞会传达父亲的内地参观观感。父亲还向已回到部队去的原陇川军代表李洪通和接任陇川工作团团长职务的张登祥发出了邀请函:邀请他们参加将于3月15日在户瓦寨举行的目瑙舞会。
在乌甸袭官排早山的提议下,父亲组建了一支拥有苏格兰风笛的景颇族乐队,他让退伍中士尹柯,担任了乐队队长。尹柯曾在英国军队中担任过风笛手,吹奏得一手好风笛。
新组建的景颇族乐队负责迎宾。
后来乐队成了所有景颇族村寨都渴望拥有的团队。
1951年3月10日,召开户瓦目瑙舞会的事才摆上议事日程,离3月15日——预定召开目瑙舞会的日子只有5天了。这时,父亲和联合会的头目们发现:时间紧迫,来不及筹办目瑙舞会了!
挑选和培训领舞者(景颇语称为:“瑙双”[36])需要时间;
挑选和培训伴舞者(景颇语称为:“瑙八”[37])需要时间;
雕刻目瑙标牌(景颇语称为:“示栋”[38])也需要时间……
“非常遗憾,只能用宣传共产党的政策来回报来宾们的热情了!我们一定要向来宾们道歉!请求来宾们和我们一起努力,明年一起举办目瑙舞会!时间就定在明年的3月15日,明年,我们一定提前做好准备工作!”
父亲这样对他的同事们说。
3月15日清晨,父亲和民众们翘首等待贵客们的光临。父亲带领民众们等待的贵客是父亲首先认识的中国共产党人——已经离任了的,原陇川军代表兼陇川党政工作团团长李洪通和在任的陇川工作团团长张登祥和解放军指战员们!
日上三杆,才迎来了两个陇川党政工作团的工作队员。
父亲兴高采烈地迎上去问两位工作队员:“李团长和张团长什么时候到?”
那两个工作队员回答说:“首长们临时有事,估计来不了了!”
那两个工作队员,四处看了看,匆匆走了。
列队准备迎接工作团领导和解放军的人们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人们问父亲:“那两个工作队员都说团长们不来了,还要不要再等?”
父亲充满信心地,说:“再等一个小时,领导们一定会来!”
父亲知道小心、谨慎是身经百战的领导们应该具备的素质。两天前,陇川县党政工作团团长张登祥派了经常担任翻译的段泽龙和陈敬侯来详细地了解过户瓦盛会的宗旨和筹备情况[39]。父亲相信:刚刚来了又走的两个工作队员是肩负了侦查使命的人……
父亲要负责会务的纳排堵通知大家:一个小时后开会!
时间刚过半个小时,负责警戒工作的人员跑来告诉父亲:解放军来了!
张登祥团长、工作队员和十多个解放军战士首先出现在欢迎民众的视野里……
十多分钟后,受父亲邀请前来参加盛会的已离任返回部队的原陇川党政工作团团长李洪通和一队解放军战士也来到了户瓦山寨。
整个山寨欢腾起来:负责迎宾的巴扎[40]乐队、身着盛装手捧鲜花的景颇族姑娘们,欢快地跑到村口列队迎接前来参加盛会的贵宾们……
中国景颇族联合会户瓦办事处暨武装警察部队成立大会于1951年3月15日中午在陇川县三户单[41]户瓦寨[42]隆重召开。
张登祥代表党组织送了七支手枪给父亲。
父亲在大会上向到会民众介绍了陇川县党政工作团团长张登祥和原陇川县党政工作团团长李洪通,并邀请他们讲话。
两位团长的话,赢得了与会者阵阵的掌声!
……
1951年3月15日,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让人难忘的日子。虽说没能跳人们期盼的目瑙圣舞,民众们还是非常满意!
民众记住了喜欢唱歌的解放军战士;
民众们记住了毛主席和朱总司令派来的使者——解放军代表李洪通和张登祥两位团长和解放军指战员们……
民众们从父亲的嘴里知道了毛主席是全中国人民的领袖。知道了中国共产党是新中国的执政党……
父亲告诉民众:中国共产党、毛主席将带领景颇族和全国各族人民建设非常美好的社会,这个美好社会的名称叫社会主义!……
3月16日,张登祥团长与父亲会谈。
负责景颇语翻译的工作团成员段泽龙告诉张登祥团长:父亲在户瓦村成立了“木瓦勐景颇文崩朋梗着勇[43]”,正确的翻译应该是“中国景颇族联合会总会办事处”; 遗憾的是段泽龙把这句话翻译成了“中国景颇族联邦政府”[44]。
张登祥听后,向父亲提出:父亲和景颇族联合会在户瓦寨建立的办事处名称需要更改。
父亲问张登祥团长,问题出在哪里?
张登祥团长说:“不能成立‘联邦政府’!成立‘联邦政府’之类的事是大事,需要党中央批准。”
负责翻译的段泽龙告诉父亲:“不能成立‘联合会总会办事处’[45],成立‘联合会总会办事处’的事需要经过党中央批准!”
父亲请担任翻译的段泽龙告诉张团长:“如果说成立‘景颇族联合会总会办事处’需要党中央批准的话,请张团长代向中央请示,我们听中央的!”
段泽龙告诉张登祥团长:“他们愿意听团长的话!”
张登祥团长又提出:“你们的那个旗子不能用!”
担任翻译的段泽龙指了指挂在会场上的中国景颇族联合会的会旗,翻译了张登祥团长的话。
景颇族联合会的会旗为印有黄色刀枪相交图案的绿色旗帜。
张登祥团长说:在中国只能有一面旗帜,只能有五星红旗,不能再有其他的旗帜!
父亲回答说:“这好办,听共产党的话!”
张登祥团长立刻用带来的电台,向保山地委领导汇报。得到的答复是:为争取和团结民族、宗教上层人士,扩大党和毛主席的影响,将“中国景颇族联邦政府”更名为“陇川户瓦景颇族办事处”。明确办事处是在陇川各民族行政委员会领导下的群众组织,不行使政府权力。办事处的任务是宣传党的民族政策、宗教政策;反映景颇族群众的意见和要求。要求强调指出:如果一个民族成立一个政府,那就不符合党的民族平等团结政策。[46]
担任翻译的段泽龙告诉父亲:上级要求把“中国景颇族联合会总会办事处”[47]更名为“陇川户瓦景颇族办事处”。
父亲告诉张登祥团长:“我们成立的就是‘户瓦办事处’!”
翻译告诉张登祥团长:“司拉山先生说,他们愿意照共产党说的办!”
张登祥和李洪通等人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父亲相信中国产党,已经达到了相信每一个共产党人的地步。父亲从未想过张登祥团长的翻译段泽龙同志在翻译上出错:由于段泽龙把景颇语“木瓦勐景颇文崩朋梗着勇”[48]翻译成了“中国景颇族联邦政府”,导致很多人一直误以为父亲打算在户瓦寨建立“联邦政府”;值得庆幸的是当年担任翻译的段泽龙先生,在40年后写回忆文章时,在回忆文章中用汉语注明了景颇语译音:“密瓦勐景颇文崩朋梗着勇”[49],让我们后人有了还原历史真像的机会。
景颇语“文崩”[50]意为:1.“民族”;2.“联合”。 “文崩”[51]一词是有歧义的词汇。“文崩”一词原意为“民族”,后来景颇语的“民族”这一词汇,渐渐被傣语、缅语借词“阿缪”[52]取代。近代人很少再把“文崩”当“民族”使用;但是人们还是可以从一些特殊的词语中,找到“文崩”的原意“民族”的痕迹。
例如:“Jinghpaw wunpawng sha”——景颇族人;wunpawng sumpyi——民族(风格的)笛子。近代更多的人把“文崩”当“联合”运用。例如:Mungkan wunpawng mungdan ——世界联合国;Jinghpaw wunpawng hpung——景颇族联合会。
“联邦”一词在景颇语中是“勐坡木”[53]。“政府”一词在景颇语中是“阿苏呀”[54]。“梗着勇”[55]的含义是“总部办公室”或“总会办事处”。懂景颇语的人都知道:““木瓦勐景颇文崩朋梗着勇”的正确含义是:“中国景颇族联合会总会办事处”。
我们无法苛求前人。就是今天,能准确运用和翻译“景颇”、“文崩”等词语的景颇族干部、学者也还屈指可数!误解“景颇”,误用“文崩”词语的现象随处可见。我们怎么能去苛求60年前的汉族前辈们,怎么能要求他们精准无误地理解和运用刚刚从封闭的环境中显现出来的景颇民族的语言呢?
户瓦大会,达到了父亲预期的目的:让成千上万的景颇族民众迅速地了解了中国共产党和毛泽东主席的政治主张。迅速扩大了中国共产党和毛泽东主席在景颇族民众中的影响。
父亲在会上向广大民众讲述了他到内地,到首都参观的感受。他告诉民众:中国共产党已经为建立各民族平等、团结的新型民族关系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只要各族人民听中国共产党的话,接受毛泽东主席的主张,各族人民平等、团结、友爱的美好时代就会来临。文化,经济,生产各个领域里都还处于落后状态的景颇族民众,需要抓紧时间学习汉语汉文;学习中国共产党的政策,学习先进的生产生活方式;一句话——听中国共产党的话,走中国共产党指引的路,就一定能迅速地改变贫穷落后的面貌!
在大多数人还不知道该怎样对待新中国、该怎样对待新政权的特殊的历史时期,父亲坚定拥护中国共产党,大力宣传中国共产党的主张的举动,扩大了中国共产党和毛泽东主席的影响;同时也提高了父亲在国内外景颇族民众中的影响力,使父亲赢得了广大民众的高度敬佩与赞扬。景颇族民众把父亲当成了他们的领路人——带领景颇族民众接近中国共产党,跟随中国共产党的领路人。
户瓦大会后,景颇族民众开始采用“宁博瓦”的称谓称呼父亲——“宁博”[56]后缀“瓦”[57]意为“第一领袖”,历史上还没有任何景颇族人获此殊荣!
户瓦大会结束后,1951年3月至4月,中国景颇族联合会又相继在陇川的芒面[58],吕良[59],设立了办事处。到了1951年4月底,中国景颇族联合会有了一个总部,三个办事处。
中国景颇族联合会将总部设在陇川县章凤镇广山村。总部不设办事处主任,由秘书长袍道堵[60]和秘书勒托早干[61]处理日常事务。勒托早干是母亲的堂兄,盈江县盏西人。
户瓦办事处主任:勐克英干(Menghking Gam)
秘 书:高里早博(Gauri Zaubawk)
芒面办事处主任:袍水干 (Hpaushui Gam )[62]
秘 书:由袍水干暂时兼任
吕良办事处主任:穆然管干(Maran Kawn Gam)
秘 书:恩昆甘瑙(Nhkum Gam Nau)
维 护 社 会 公 正
1951年3月底,村民们向父亲反映:最近,在陇川城子镇和章凤坝区的丘陵地带,出现了一伙专门抢劫汉族农户的劫匪。劫匪讲景颇话,应该是景颇族人。围剿劫匪,会被人指责:“景颇族打景颇族!”景颇族村寨的头人和村民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这件事?
这事引起了父亲的重视。
父亲召集周围的村寨头人,告诉他们:“不管什么民族的人,都应该用正当的,合法的方法,获取财富!抢劫和偷盗行为,是任何公正社会和公正的人都不能容忍的行为,就是景颇族人也不行,必须坚决打击!汉族同胞生活在我们中间,我们有保护他们的义务和责任!汉族同胞们的合法财产和合法权利,任何人不得侵犯!”
父亲要求景颇族民众坚决打击抢劫汉族农户的行为,维护社会的公正与正常秩序!
1951年4月中旬的一天,一伙用锅底黑灰抹花了脸,身着黑衣黑裤的歹徒,闯进了邻近陇川县章凤镇广山村的塔育寨[63]一家汉族农户家里,要求房主人交出钱财。
房主人显得特别沉稳,他拿出酒肉稳住歹徒的同时,向邻居发出了求救的信号……
得着求救信号的邻居立刻跑到广过寨寻求帮助……
那一天,邦大寨的青壮年们正好集中在广过寨盖房子,听到了歹徒进入塔育寨的消息后,立即拿起刀枪,在邦大寨子头人春雷当的带领下赶赴塔育寨。
去到塔育寨边时,邦大寨子头人耶稣当[64]首先派人守住了塔育寨通往其他村寨的各个路口,然后,带领大队人马鸣枪冲进了塔育寨。
抢劫塔育寨汉族农户的歹徒们听到枪声后,大部分逃离了塔育寨,堵截的人抓住了两个用锅底黑灰抹花了脸的歹徒。耶稣当[65]一行人强行让这两个歹徒把脸洗干净。洗去了歹徒抹在脸上的黑灰后,人们认出了这两个歹徒身份。——这两个歹徒是广过寨夺石勇[66]的两个儿子。
耶稣当[67]给了两个歹徒不杀的承诺,要求他们说出抢劫的主谋。
广过寨夺石勇的儿子俩说出了案情:他们的父亲夺石勇纠结了一伙居住在陇川城子镇东边的人,时常抢劫附近的汉族农户。最近,听到了广山寨司拉山号召民众打击抢劫行为的消息,他们决定抢劫广山村,向司拉山示威。只因懂萨[68]选的日子还没有到,吃灶[69](食物)快没有了,他两兄弟只好带了几个人出来打劫,打算抢点东西回去,坚持到懂萨[70]选定的日子,再去广山村打劫!
问明情况后,耶稣当[71]和几个村寨头目们聚在一起,商量该怎样处理这件事?按照父亲及景颇族联合会的规定:凡是犯有抢劫、杀人罪的犯人,一律押送广山村办事处,再由广山村办事处转交解放军、转交给人民政府处理。
还没等耶稣当[72]等头人们商量停当,看押人犯的地方便传来了几声枪声。派人查问后知晓:夺石勇的两个儿子已经被人打死了。
耶稣当[73]问他们:“难道你们不知道人犯要交到广山村,交到宁博瓦[74](指父亲司拉山)那儿去的规矩吗?”
人们回答,说:“知道。”
他们接着说:“交到宁博瓦[75]那里,宁博瓦只会把他们交给解放军。解放军最多关他们几天就放了。等他们回来,受苦的是我们这些抓过他们的人!”
“杀也杀了,没法挽回了!我们应该立即赶回广过寨,抓住夺石勇,问清打算抢劫广山村的同谋犯的名单!”青壮年们情绪激昂,纷纷持枪朝广过寨奔去……
耶稣当[76]等头人们感觉无奈,只好派人通知父亲;随后,带领其余的人员朝广过寨走去……
耶稣当[77]等人赶到广过寨时,广过寨夺石勇家的房子,已被从四面赶来的邦大寨、岗吕寨、勐典寨的群众武装团团围困。
藏在夺石勇家里的歹徒都已闻讯逃走,剩下了夺石勇夫妇。
不知道夺石勇平日里积攒下了多少民愤与仇怨?围攻的民众一致认定夺石勇夫妇犯下了:抢劫汉族农户、纠结强盗、企图抢劫广山村、企图谋害父亲等等罪恶……
因为杀死了夺石勇的两个儿子,很多围攻者害怕遭受夺石勇的报复,围攻的人不愿再给夺石勇生存和报复的机会。
看见群众围攻,夺石勇不做任何辩解。他持枪反抗,不许任何人走近他的房子。
围攻的人群中,有人高声问夺石勇:为什么要领人抢劫汉族农户?
夺石勇不回答,只是朝提问的方向开枪射击。
因有夺石勇的两个儿子的口供,再加上夺石勇的行为,人们认定夺石勇就是抢劫团伙的主谋,便纷纷朝夺石勇躲藏的地方开枪射击。
夺石勇藏在楼房底层,他的老婆跑上跑下帮着搬运子弹。在多次喊话和多次警告后,有人开枪打断了夺石勇老婆的右腿。
为减少伤亡,人们决定实施火攻。
人们把煤油瓶、火把扔到夺石勇藏身的地方,点燃了夺石勇藏身的竹楼。夺石勇经不住冲天烈焰的烘烤,只得朝外奔逃。
夺石勇冲出藏身的处所时被乱枪击毙。
父亲和张登祥团长赶到广过寨时,事件已接近尾声。
夺石勇的老婆于当夜因流血过多医治无效离开人世。
塔育寨和广过寨的清匪活动,是广大群众响应父亲关于坚决打击抢劫汉族农户的抢劫行为的号召,而进行的一场清匪活动。这一行动打击了抢劫罪犯们的嚣张气焰,维护了社会的公正与稳定。
帮助朋友走出盟约陷阱
陇川县邦瓦寨袭官[78]勒排早堵,人们习惯称他为“邦瓦早堵”。景颇族中名叫早堵的人很多,在名字前冠以地名或村寨名便于人们区分同名的人。由于邦瓦早堵是邦瓦寨的袭官[79],人们也称他为“邦瓦瓦”—— 地名后缀“瓦wa”表明该人是该地区的最高首领。
邦瓦早堵是同线诺罕同宗的陇川县内势力较大的景颇族袭官[80]之一。邦瓦早堵家族来自敬恒[81]家族,是与陇川土司定有盟约的政治盟友。
据说陇川土司的祖先与邦瓦早堵家的祖先们订立过“簸箕与筛子”的盟约。陇川土司的祖先曾经做过:“如果陇川土司家的地盘有簸箕那么大的话,一定让邦瓦早堵家的地盘有筛子那么大!”的承诺。
陇川人得着的常识是:簸箕大,筛子小。
邦瓦早堵管辖着周围40多个村寨,一千多户人家。邦瓦早堵在邦瓦寨周围的很多中小袭官[82]中享有盟主地位。
从李洪通军代表到张登祥团长,几任领导都曾邀请邦瓦早堵下山出席会议。邦瓦早堵一直拒绝下山,没有出席共产党召开的会议。
1951年5月,张登祥团长要求父亲再去做做邦瓦早堵的工作:动员邦瓦早堵下山出席会议,参加工作。
1951年5月底,受陇川县党政工作团张登祥团长的委托,父亲到邦瓦寨会见了邦瓦早堵。
邦瓦早堵的妻子姓穆然。
父亲按景颇族的传统,与邦瓦早堵表兄弟相称;与邦瓦早堵的夫人姐弟相称。邦瓦早堵早就听闻了父亲的名声,两人相会,彼此都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寒暄后,父亲向邦瓦早堵说明了来意。告诉邦瓦早堵:张登祥团长希望邦瓦早堵下山出席会议,参加工作!
邦瓦早堵听后,面露难色。他告诉父亲:陇川土司多永安曾经向邦瓦早堵提出了“衙门与山寨应该共同进退”的要求。具体的做法就是:在没有得着多永安的亲口邀请前,邦瓦早堵不得单独与新政权的人交往!
邦瓦早堵告诉父亲:“看在陇川衙门与邦瓦山寨世代交往传统上,我答应了多永安的请求,与多永安订立了共同进退的盟约。话已说出,只好遵守。现在,多永安已经与共产党建立了关系,却故意不见我的面,让我困在了我说过的话里了!”
了解了情况后,父亲把自己了解到的中国共产党的各项主张和方针政策告诉了邦瓦早堵。父亲还告诉邦瓦早堵:父亲自己、线诺罕等大多数景颇族民众都已经选择了“听从了中国共产党的话,跟随中国共产党走”的道路。父亲希望邦瓦早堵与大家站在一起,不要成为敌对营垒的人。
经过推心置腹的交谈后,邦瓦早堵告诉父亲:虽说自己现在困在自己与多永安订立的盟约里,暂时不能下山参加共产党给的工作,但是可以向父亲作出两点保证:一 不同中国共产党发生冲突;二 父亲若有事相邀,一定随叫随到!
张登祥团长发现父亲没能请邦瓦早堵下山参加工作,就问父亲:问题出在哪里?
父亲告诉张团长:邦瓦早堵为人朴实,看重友情,信守承诺。邦瓦早堵心里拥护中国共产党,愿意下山参加工作;只是邦瓦早堵曾给过陇川土司“没有陇川土司的邀请,决不单独与共产党交往!”的承诺。邦瓦早堵不愿意成为不守信用的人,困在了陇川土司设置的“盟约陷阱”里了。
张团长告诉父亲:曾请陇川土司写了亲笔信,仍不见邦瓦早堵下山。
父亲说:信是写了,可是写信的人还可以再带口信。带了什么样的口信,只有带口信的人和邦瓦早堵才会知道。
张登祥团长问父亲:那该怎么办?
父亲告诉张登祥团长:有一个方法,可以帮助邦瓦早堵走出“盟约陷阱”!
张登祥问,“什么方法?”
父亲告诉张登祥团长:“邦瓦早堵正在盖新房,雨季来临前一定会进新房,到时候,邦瓦早堵肯定会请我们去参加进新房的庆典。届时请团长邀约县长多永安一同前往,并要求多县长当我们的面说出邀请邦瓦早堵下山参加工作的话,就能帮助邦瓦早堵走出多永安设置的‘盟约陷阱’,就能让邦瓦早堵下山参加工作。”
1951年6月中旬,邦瓦早堵新居落成。张登祥团长邀约父亲、陇川土司多永安,浩浩荡荡近百人进山,祝贺邦瓦早堵新居落成。
在邦瓦早堵家的大屋[83]里,张登祥团长让陇川土司多永安当众邀请邦瓦早堵下山参加工作。
当陇川土司多永安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了要求邦瓦早堵下山参加工作的话时,邦瓦早堵立即对多永安说:“你参加工作了吗?”
多永安回答,说:“参加了,参加了!”
邦瓦早堵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多永安的回答,说:“我也应该参加了!”
邦瓦早堵当众向张登祥团长和父亲表明了态度,说:“从现在起,我可以下山,可以与你们一同工作了!”
父亲让多永安当众说出了邀请邦瓦早堵下山,一起参加工作的话语,帮助邦瓦早堵走出了多永安设置着的盟约陷阱,让邦瓦早堵获得了可以按自己的真实意愿选择是否跟随中国共产党的自由……
邦瓦早堵的选择是——跟随中国共产党!
4个月后——1951年11月,邦瓦早堵下山出席会议,就任陇川县联合政府副县长职务。
邦瓦早堵非常珍惜他与父亲之间的友谊:1952年父亲在广山村举办目瑙盛会时,邦瓦早堵带了近百人,赶了四头黄牛到广山村参加目瑙盛会。
1958年底,在昆明市黑林舖参加“民主补课”时,有人怂恿邦瓦早堵批判父亲。邦瓦早堵坦诚地说:“我找不到可以批判司拉山的事由!”
有人提示他说:司拉山在广山村举办目瑙盛会时,吃了你的几头黄牛。那就是剥削!你现在可以提出来,要求司拉山赔你!”
邦瓦早堵说:“人要讲道理。第一 牛是送给大会的。第二 我们去了那么多的人,也吃了大会发给我们的很多牛肉和食物,怎么能说是司拉[84]吃了我的牛;再说最早告诉我共产党好,解放军好的是司拉[85]!多次动员我下山听共产党的话,要我参加共产党给的工作的人也是司拉[86]。现在怎么能转过来指责司拉[87]?说司拉[88]吃了我的牛?这种话,我不说;你们也不要说!哪个乱说,哪个会被后人骂的!”
当时有人提示他:“这种话不疼不痒,伤害不了你的“司拉”[89];讲了,你就可以过关了!”
邦瓦早堵不理他们,开始闭上嘴唇。
此时,主持批判会的人忘了批判父亲,转而指责邦瓦早堵,说:“死瑙筋,说错一句两句又不会死人!”
“不会转弯,真糊涂!”也有人这样叹息。
邦瓦早堵并不糊涂。邦瓦早堵平日里话语不多,却是个心明眼亮的人。参加工作前,他细心观察,没有轻易表态;从他作出了一定跟随中国共产党走的承诺的那一天起,他的承诺从没有改变!
邦瓦早堵用一生的行动,践行了他作出的“一定跟随中国共产党走”的承诺,刚正不阿的性格至死不移!
( 未完待续 请关注下期 长篇连载 九 )
[1] “司拉”为景颇语“sara”的译音,意为:“先生、教师、智者”。
[2] 景颇语”mihtoi”的译音,意为:先知。
[3] 景颇语“jaiwa”的译音,意为:1.吟诵史诗的人;2.史诗 。
[4] 景颇语”mihtoi”的译音,意为:先知。
[5] 景颇语“jaiwa”的译音,意为:1.吟诵史诗的人;2.史诗 。
[6] Lahtaw Ja nu 的译音。
[7] “景颇族村社世袭首领、世袭官员”;习惯称“山官”。“山官”一词有歧义;应称“袭官”。
[8] “景颇族村社世袭首领、世袭官员”;习惯称“山官”。“山官”一词有歧义;应称“袭官”。
[9] 当时陇川通用缅甸卢布。
[10] 参阅《陇川县文史资料选辑》第二集第6页。
[11] “袭官”指景颇族世袭官员,有人称“山官”,“山官”一词有歧义。
[12] 景颇族世袭官员。有人称“山官”,“山官”一词有歧义。
[13] “三户单”旧时的行政区名,现在称“瑞丽市勐休乡”。
[14] Kawnghpyet du wa Zau Tat .
[15] Kawnghpyet du wa Zau Tat .
[16] 这里的“坝区”指“平原地区”。
[17] “单”:土司时代的行政区划单位名称。行政区划级别和范围相当于现在的“乡”;“三户单”是现在的瑞丽市的“勐秀乡”的旧名称。
[18] Haw wa gahtawng .
[19] Zinghtung Ailik .
[20] 当时一卢布能买一箩谷子——30市斤谷子。
[21] 指被英国人强行占去的景颇族聚居地。
[22] Loileng kahtawng.
[23] Dagang Naw.
[24] Dashi Kun myet.
[25] Nbui Yawng .
[26] 瑞丽市勐休乡户兰寨人。
[27] 瑞丽市户育乡户育寨人。
[28] 现瑞丽市勐休乡的户瓦寨。“Haw wa kahtawng”.
[29] 现陇川县陇把镇吕良寨。 “Loileng kahtawng”.
[30] 现陇川县景罕镇芒面寨。 “Manmen kahtawng”.
[31] Menghking Gam 。
[32] 景颇语为”Dawdan wa”.
[33] Maran kawng Gam .
[34] Hpaushui Gam.
[35] 现瑞丽市勐休乡。
[36] “Naushawng”.
[37] “Naupa”
[38] “Shadung”.
[39] 参阅《陇川县文史资料选辑》(第二集)第93页。
[40]景颇语“Ba ja”的译音。景颇语称“苏格兰风笛”为:“Ba ja”。
[41] 现在的瑞丽市勐秀乡。
[42] 1956年后划归瑞丽市。
[43] 景颇语“Miwa mung Jinghpaw wunpawng ginjaw rung”的译音,意为:“中国景颇族联合会总会办事处”。
[44] 参看《陇川县文史资料选辑》第二集第94页第9-10行。
[45] “中国景颇族联合会总会办事处”翻译成景颇语就是:“Miwa mung Jinghpaw wunpawng ginjaw rung”。
[46] 参看《陇川县文史资料选辑》第二集第94页。
[47] “中国景颇族联合会总会办事处”翻译成景颇语就是:“Miwa mung Jinghpaw wunpawng ginjaw rung”。
[48] “wunpawng hpung ginjaw rung”景颇语“联合会总会办事处”的音译。
[49] “wunpawng hpung ginjaw rung”景颇语“联合会总会办事处”的音译。
[50] 景颇语“wunpawng”的音译。
[51] 景颇语“wunpawng”的音译。
[52] 景颇语“amyu”的音译。
[53] 景颇语“Mung hpawm” 的译音。
[54] 景颇语“Asuya” 的译音。
[55] 景颇语“Ginjaw rung”的译音。
[56]景颇语译音。意为:“首脑、带头人、领导、领袖”。
[57] 景颇语“wa”的译音。意为:1.男性的名字后缀“瓦”表示尊重;2.用村寨名或地名后缀“瓦wa”作人的称谓,表示该人是该村寨或该地区的最高决策者,或最高行政官员。3.在“领导”后缀“瓦wa”意为:”首脑、第一领袖”。
[58] Manmyen .
[59] Loileng .
[60] Hpaudau Tu .
[61] Lahtaw Zau gam .
[62] 父亲的学生。
[63] 景颇语称“Htap yu”寨。 现在该寨归瑞丽市勐秀乡勐典村委会管辖。
[64] 意为“信仰耶稣的老五”。耶稣当的原名叫“春雷当”。
[65] 意为“信仰耶稣的老五”。耶稣当的原名叫“春雷当”。
[66] Daw shi Yawng .
[67] 意为“信仰耶稣的老五”。耶稣当的原名叫“春雷当”。
[68] 景颇语“dumsa”的译音;“懂萨”景颇族对景颇族原始宗教仪式主持人的称谓。
[69] 陇川一带的汉语,意为:食物、伙食。
[70] 景颇语“dumsa”的译音;“懂萨”景颇族对景颇族原始宗教仪式主持人的称谓。
[71] 意为“信仰耶稣的老五”。耶稣当的原名叫“春雷当”。
[72] 意为“信仰耶稣的老五”。耶稣当的原名叫“春雷当”。
[73] 意为“信仰耶稣的老五”。耶稣当的原名叫“春雷当”。
[74] 景颇语“领袖”的译音。
[75] 景颇语“领袖”的译音。
[76] 意为“信仰耶稣的老五”。耶稣当的原名叫“春雷当”。
[77] 意为“信仰耶稣的老五”。耶稣当的原名叫“春雷当”。
1“景颇族村社世袭首领”;习惯称“山官”。“山官”一词有歧义;应称:“袭官”。
[79] “景颇族村社世袭首领”;习惯称“山官”。“山官”一词有歧义;应称:“袭官”。
[80] 袭官:“景颇族村社世袭首领”;习惯称“山官”。“山官”一词有歧义;应称:“袭官”
[81] 1.现在的陇川县拱瓦寨;2.景颇族社区名,现已消失不用;“敬恒社区”管辖“邦瓦、拱瓦、垒装、唐文、唐章(Bang wa、Gong wa、Loi jong、Htang ngut、Htang jang) ”等十二个村寨。
[82] 袭官:“景颇族村社世袭首领”;习惯称“山官”。“山官”一词有歧义;应称:“袭官”。
[83] “大屋”指接待客人或议事的屋子。
[84] 景颇语“sara”的译音。意为:“先生,教师,智者”。这里是邦瓦早堵对父亲司拉山的尊称。
[85] 景颇语“sara”的译音。意为:“先生,教师,智者”。这里是邦瓦早堵对父亲司拉山的尊称。
[86] 景颇语“sara”的译音。意为:“先生,教师,智者”。这里是邦瓦早堵对父亲司拉山的尊称。
[87] 景颇语“sara”的译音。意为:“先生,教师,智者”。这里是邦瓦早堵对父亲司拉山的尊称。
[88] 景颇语“sara”的译音。意为:“先生,教师,智者”。这里是邦瓦早堵对父亲司拉山的尊称。
[89] 景颇语“sara”的译音。意为:“先生,教师,智者”。这里是邦瓦早堵对父亲司拉山的尊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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