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写传奇的人——我的父亲司拉山
司德都 著
( 景颇族历史人文纪实文学 长篇连载 十一 )
当 选 自 治 区 人 民 政 府 副 主 席
1953年7月23日,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区人民政府在芒市成立,父亲和景颇族民众在政治上的多年诉求终于获得了满足。
父亲当选为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区人民政府副主席。
自治区政府的成立,使父亲的思想境界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父亲对景颇族联合会的成员们说:“在景颇族聚居区经济、文化还不发达,景颇族民众的参政议政能力还很弱小的时候,中国共产党给了我们区域自治的权利,建立了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区,从体制上提供了让景颇族民众参政议政的权利与机会。这是中国历代王朝和旧政府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我们只有用听中国共产党的话,走中国共产党指引的道路的行动,来感谢中国共产党给我们的恩惠!
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区人民政府的成立,使父亲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中国共产党是全心全意为中国各族人民谋福利的政党。中国共产党是景颇族人民和全国各族人民最可信赖的领路人!
父亲决定解散“中国景颇族联合会”及其所属办事机构。
父亲告诉“中国景颇族联合会”的成员和办事人员,说:“我们成立‘联合会’的初衷是要让景颇族民众不作旧政权的殉葬品,这一点我们作对了。当我们了解到中国共产党的民族政策后,我们把争取民族区域自治当作了我们的奋斗目标。大家在三年多的时间里,作了大量有益于民族和国家的工作,得到了各级党组织和领导们的肯定。现在中国共产党已经给了我们区域自治的权利,承认了我们是这个国家的不可分割的一员!大家也都成了德宏自治区、以及各县、乡人民政府机关的组成人员。
怎样进行社会改革?我们是外行;中国共产党已经为我们找到了新的公有制形式,我们听共产党的话就可以了!怎样摆脱贫困?整体摆脱贫困?我们也是外行,需要听中国共产党的话!解放后,我们可以看到: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政府对我们景颇族民众,除了帮助还是帮助!只有听中国共产党的话,只有在中国共产党的帮助下景颇族民众才有彻底摆脱贫困可能!
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中国共产党倡导的和创立的东方民主体制。这体制为最广大的人民群众提供了依法参政议政的平台。只要是合理的诉求与建议,不论个人还是集体,不论是汉族,还是少数民族,都可以依法依规向党和政府的相关部门提出,可以依法依规得到受理与实现。
我们已经获得了区域自治的权利。我们的奋斗目标已经实现。‘中国景颇族联合会’完成了历史使命,可以解散了。在有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今天,为单一民族的生存和发展忧虑的年代已经成为过去。中国共产党的纲领和政策已经为全国各族人民的共同发展指明了方向——我们进入了超越我们的祖先屲权瓦[1]所期望得着的,更广更大范围的民族融合与民族构建的新时代……”
在德宏自治区党委的安排下,父亲搬到自治区政府所在地芒市居住。
考虑到父亲的安全已经有了保障,父亲和线诺罕等人商议后,决定解散“中国景颇族武装警察部队”。
中国景颇族联合会副主席,时任陇川县章凤区人民政府副区长职务的线诺罕于1953年8月初,将组建武装警察部队时村寨集体出钱买来来的24支枪,交给了陇川县章凤区区委书记杨天贵[2];将组建武装警察部队时从私人处借来的枪还给了枪的主人。
1953年8月底,所有该交接事项都已交接,“中国景颇族联合会”和“中国景颇族武装警察部队”宣告解散。
作为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区人民政府副主席,父亲完成了从民族领袖向人民公仆的转变和升华!
践 行 诺 言
1950年,父亲对陇川党政工作团的领导们做出过:“听领导的话,拥护中国共产党的领导,走社会主义道路”的承诺!
父亲用他的一生践行了这一诺言:
因工作需要,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区成立后,领导们经常让父亲搬家,而且越搬越远。刚开始是从陇川搬到芒市,后来是从芒市搬到保山,不到两年的时间,我们家已经搬到了远离家乡约一千公里的云南省省城昆明去了。
说是因为工作需要而搬家,其实父亲已经没有了工作。
父亲有很高的职位和很好的生活待遇,然而没有工作。
有自知之明的父亲觉得领导们的安排没有什么不妥:
如何在中国建成社会主义这个问题上?父亲知道自己是外行。
在大多数人民群众都已认识和拥护中国共产党的今天,父亲知道自己的历史使命已经完成,成了——“过了河的拐杖”。
父亲知道:人们过了河后,帮助人过河的拐杖是注定要被扔弃的!“过河的拐杖”只有在帮助人过河的时候才有用处!
然而,父亲相信中国共产党不会扔掉父亲这个“过了河的拐杖”!因为党委领导们向父亲做过承诺:“长期团结不抛弃!”
父亲相信中国共产党会领导人民建设社会主义。
父亲还知道:建设社会主义社会,是前人没有从事过的事业。没有人知道前进路上还需要蹚过多少条河流?
父亲办过事,知道政府工作有主办与协助之分:在父亲主管中国景颇族联合会的工作时,联合会的大多数委员们大多数时间可以在家赋闲或劳作,有事时才需要聚在一起行动!
父亲抓住那一段难得的空闲时间学习汉语汉文,几年下来,父亲的汉语汉文水平达到了可以看报、听广播的程度。
1957年底,领导们允许父亲和母亲回到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陇川县章凤镇广山村居住。父亲以为从此可以安居乡野!
现实与父亲的美好愿望并不一致:
1958年9月,云南省边疆工作委员会通知父亲到昆明,参加在昆明市西山区黑林舖开展的“补课运动”。说是要对云南省的边疆民族上层人士进行“民主补课”——实际是在民族上层人士中开展反右派斗争。
在昆明市西山区黑林舖的“民主补课”运动中,人们给父亲戴上了“狭隘民族主义分子”的帽子;“民主补课”运动的组织者不仅从德宏州调来了一批少数民族干部,还从藏区调来了一批被农奴主挖了眼睛,砍了手脚的,对农奴主恨之入骨的藏民,帮助“同农奴主一样坏的民族上层们”“补上民主课”!
这些帮助民族上层“补上民主课”的藏民们的“帮助方法”非常简单:就是用木碗或是拳头用力击打从他们的座位旁经过的“接受补课的人”。这些苦大仇深的藏民们的座位被安排在紧靠大礼堂中间的过道两旁,而这条过道是规定“接受补课的人”上台“接受补课”和返回座位时必须经过的通道!
由于父亲没有被定为“补课的重点”,父亲只被安排上了一次批斗台。当父亲从批斗台返回座位时,“帮助补课”的藏民算错了提前量,把一个木碗重重地砸到了一个“帮助补课”的景颇族干部的嘴上,害得这个景颇族干部一个星期吃不了饭,只能用嘴角费力地吸食粥汤维持生命!
这个被砸得双唇肿胀的倒霉的干部是父亲的学生。两天前这位学生曾当众声明与父亲“脱离师生关系”。这个学生当众说:“司拉山,你不是我的老师!我也不是你的学生;共产党才是我真正的老师!”
两天后,解放了的藏族农奴的木碗不偏不倚,砸到了这个不敬重师长的景颇族干部的嘴上,让这个景颇族干部的嘴整整肿了一个星期。致使很多人认为:上帝借用了“组织补课者”安排的藏族农奴的那只非常有力的手!
“补课运动”中,“补课运动”的组织者经常组织小组批斗会。
小组批斗会上,批斗者说:“司拉山你是狭隘民族主义分子!”
父亲问:“‘狭隘民族主义分子’的定义是什么?”
批斗者说:“你开口闭口只会说‘景颇族’!”
父亲回答说:“如果说向领导反映景颇族的问题反映得多就是‘狭隘民族主义分子’的话,我承认我是‘狭隘民族主义分子’!因为,我了解景颇族的事多一点。我不懂其他民族的语言,不懂其他民族的风俗习惯,对他们的迫切需求了解得不多,我不能乱说,因此,我无法向领导们反映其他民族的情况!目前我在努力学习汉语汉文,目的在于今后能够更多地了解其他兄弟民族同胞们的情况!”
父亲对批斗他的人说:“你们要弄清楚:我现在还是国务院任命的政府官员,是共产党领导的人民政府的组成人员!你们现在攻击我,实际是在攻击党的政策,是在干自毁手足、自毁容颜的蠢事!”
在那个不经调查核实就可以给人戴上政治帽子的年代里,父亲还被戴上了“特务嫌疑”的帽子!
“特务嫌疑”的理由非常简单:父亲的举动太反常!编织帽子的人认为:只有经过长时期的教育与培养的人,才会对中国共产党有正确的认识!解放初期,在大多数土司和民族上层都在采取观望和回避态度的时刻,父亲却主动接近中国共产党人;在大多数人还在怀疑中国共产党能不能在边疆站稳脚跟的时候,父亲却当众表明态度坚决拥护中国共产党!父亲认识上的飞跃超出了有些人能够理解的范畴,因此,这些人认定:司拉山的认识是装出来的,司拉山应该有‘特务嫌疑’!”
针对“特务嫌疑”问题,父亲的态度是:叱之以鼻!
“补课”组织者要求父亲揭发怒江州来的傈僳族牧师祝发清,并暗示父亲只要揭发祝发清牧师,父亲就可以过关!
父亲不顾个人安危,登台作证说:“祝发清牧师是个拥护中国共产党的人!我认识祝发清牧师多年,祝发清牧师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说过中国共产党的坏话!”
“补课”组织者怂恿陇川袭官[3]邦瓦早堵批判父亲。
邦瓦早堵坦诚地说:“我找不到可以批判司拉[4]的事由!”
“补课”组织者提示邦瓦早堵说:1952年,司拉山在陇川县广山村举办目瑙[5]舞会时,吃了你的几头黄牛。那就是剥削!你现在可以提出来,要求司拉山赔你!”
邦瓦早堵说:“人要讲道理。第一 牛是送给大会的。第二 我们去了那么多的人,也吃了大会发给的很多牛肉和食物,怎么能说是司拉[6]吃了我的牛;再说最早告诉我共产党好、解放军好的是司拉[7]!多次动员我下山听共产党的话,要我参加和帮助我参加共产党给的工作的人也是司拉。现在怎么能转过来指责司拉[8]?说司拉吃了我的牛?这种话,我不说;你们也不要乱说!说了,将来会被后人咒骂的!”
当时有人告诉邦瓦早堵:“这种话不疼不痒,伤害不了你的“司拉”[9];讲了,你就可以过关了!”
邦瓦早堵紧闭嘴唇不再搭理他们。
此时,主持批斗会的人忘了批斗父亲,转而指责邦瓦早堵,说:“死瑙筋,说错一句两句又不会死人!”
“不会转弯,真糊涂!”有人这样叹息。
邦瓦早堵并不糊涂,邦瓦早堵选择了跟随中国共产党,他用一生的言行,践行了他永远跟随中国共产党的诺言!刚正不阿的性格致死不移!
在很多人丢弃了实事求是的优良品格的年代里,邦瓦早堵不畏强暴,坚持事实求是的性格尤为感人!
父亲敬重邦瓦早堵这样的硬汉。
邦大袭官[10]线诺罕也是一个坚持实事求是的硬汉!
他的表弟想帮助他过关,说:“线诺罕是孤儿,根本没有主过事。一切大事都是他叔父早旦替他做的主!”
线诺罕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怒目道:“哪个说我没有主过事?虽说我是孤儿,户岛、户瓦、拱瓦三大辖区的人,都听我的话!我主过的最大的事,就是要我管辖的三大辖区的人民都跟着中国共产党走!你们帮我叫一叫那些当初夸我们是优秀的公众领袖的领导们出来!怎么都不见了?那些领导被你们藏到哪里去了?难道我们跟共产党跟错了?……”
问得批斗者们无言以对!
接受‘补课’的傣族土司们长吁短叹说:“命不好,我们遇着了会醉酒的领导!”
……
作为已无用处的“过河的拐杖”被人闲置或者扔弃,父亲没有意见;父亲认为没有必要打击那些跟随过中国共产党和帮助过人民政府的人。父亲理解不了领导们为什么要打击跟着中国共产党走的人?为什么要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难道领导们都象傣族土司们说的那样——喝醉了?不可能!”
“‘跟着共产党走’成了一厢情愿的事了吗?”
许多需要解答的问题涌上父亲的心头……
父亲回想起刚刚同共产党、解放军、工作团接触的时候,很多同学和亲友们曾经告诫父亲:资本主义国家的势力非常强大,资本主义的富裕与发达已是现实;共产党和社会主义能不能在世界上站住脚,还是未知数!他们要父亲在何去何从的问题上慎重考虑!
“上帝给了我们每一个人选择的权利。中国共产党有很好的宗教政策和民族政策!就凭这一点,我选择跟随中国共产党走的道路!”
父亲这样回答了亲友和同学们的提问!
父亲选择了跟随中国共产党走的道路。
在经受不公正的“补课”待遇时,父亲时常提醒自己:“道路是我自己选择的!我对李洪通团长和张登祥团长以及许许多多的领导做出过‘听领导的话,拥护中国共产党的领导,遵守宪法,走社会主义道路’的承诺!作了承诺,就要践行!”
在所有的人都被冠以“分子”的年代里,虽说在父亲的眼里:共产党员们已经从“天使”的位置回归到了“工人阶级的先锋分子”的位置,父亲的政治信念没有改变。
父亲知道:资产阶级用了几百年的时间才建成了资本主义社会;中国共产党人正在摸索建设社会主义的方法,中国共产党人在走前人没有走过的道路。
父亲也在走前人没有走过的道路——跟着中国共产党人向前探索的道路!
走的是前人没有走过的道路,因此,没有人可以预知前方会有多少苦头?可是父亲相信:世上成功的道路决不会只有资本主义那一条!父亲选择了跟随中国共产党建设社会主义的道路……
信守诺言,是父亲的性格;
“社会主义一定会有一席之地!”是父亲的政治信念;
“跟着中国共产党走不会错!”是父亲的道路自信!
——自信与信念来自中国共产党人的宣传和父亲的认知!
宗 教 信 仰 与 政 治 信 念
自从1958年到昆明市西山区黑林舖参加“补课运动”后,包括父亲在内的德宏州的29名民族上层人士,被留在云南省省城昆明市生活。
德宏州秀丽的风光,和乡亲们的音容笑貌时常萦绕在父亲、母亲的心里。父亲要求回德宏州看看的申请,一次又一次地被上级驳回。
种种迹象表明德宏地区出现了问题。
虽说昆明是个风光旖旎,四季有花开的被赞誉为“春城”的美丽城市,因失去返回德宏地区的自由,昆明在父亲的心目中失去了美丽的色彩……
1962年的春天,空气中开始有了些许温暖的气息:
1962年3月,云南省委第一书记闫红颜上将代表云南省委向父亲赔礼道歉。指出1958年昆明市黑林舖开展的批斗是错误的。给父亲戴的“民族主义分子”、“特务嫌疑”等帽子没有根据,已为父亲彻底平反!闫红颜上将告知父亲:党中央和云南省委已经根据解放以来从统战工作中获得的经验和教训,提出了将对父亲和民族民主爱国人士继续贯彻“长期团结不抛弃”的方针……
经中共云南省委批准,1962年8月,线诺罕、纳排堵以及1958年到昆明市黑林舖参加整风运动后留在昆明市生活的27名来自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的民族上层,获得了返回德宏州生活的权利。
7个月后——1963年3月,经中共云南省委批准,父亲也获得了重返德宏州生活的权利。
1963年3月中旬,我们全家离开云南省省城昆明市返回德宏州州府所在地芒市。
1963年4月,父亲和家人在德宏州首府芒市参加了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成立10周年的庆祝活动。
去掉了“民族主义分子”、“特务嫌疑”等帽子,父亲在政治上表现出来的优点很快进入了中共德宏州工委领导们的视野里。德宏州工委书记段华民亲自作父亲的工作,希望父亲加快进步、争取加入中国共产党。
德宏州工委书记段华民提醒父亲说:“老司,根据你跟从党的经历和表现看,你在政治上已经没有问题了。现在你只要宣布退出基督教会,就可以申请加入中国共产党了。”
父亲感谢德宏州工委领导们在政治上给予信任与帮助,表示愿意申请加入中国共产党!
父亲问:“可不可以让我以基督徒的身份,加入中国共产党?”
“我们党有章程,只有宣布退出基督教会,才可以申请加入中国共产党!”
父亲问:“可不可以把宗教信仰和政治信念分开?也就是说可不可以不问宗教信仰,只问政治信念,把政治信念作为入党的标准?”
“这关系到党章和党的建设,我们无权更改党的章程!”段华民回答。
“如果能把政治信念作为入党标准和条件就好了!”父亲感觉遗憾,他对段华民说:“我不会背弃我永远跟随中国共产党、忠于中国共产党的诺言!同时我也不能背弃我忠于耶稣基督的誓言。我已受洗信仰耶稣基督,我不能失信于基督、不能违背我的誓言。请党组织和领导们谅解!”
大多数人都有宗教信仰,很多人为了名利,会把宗教信仰隐藏心底;父亲不愿欺骗党组织,父亲把心里的话如实地告诉党组织的领导。父亲对段华民书记说:“如果能以基督徒的身份申请加入中国共产党,请党组织接纳我;如果我达不到入党的条件,入不了党,也请党组织相信我,我会继续尽力做好党交给我的工作!”
面对父亲的坦诚,段华民书记也动了感情。段华民说:“司副州长,现在你还年轻,刚40岁出头,我们还有时间。我们会等你十年。十年后,如果你还没有想通,我们还会再等你十年……”
宗教信仰成为了父亲不能加入中国共产党的重要原因 !
一 个 文 字 多 种 语 言
如果说屲权瓦[11]是景颇族民族构建史中需要记住的第一人的话,美国传教士、文学博士欧.翰森[12]位列第二 !
美国传教士、文学博士欧.翰森终结了景颇族没有文字的历史!
景颇族有“我们有过‘用皮革制成的文字’”的传说,事实是:1895年以前景颇族没有文字。
送给景颇族人不会再遗失的文字的人是——景颇文的文字创始人——美国基督教传教士、文学博士欧.翰森[13]。
最早尝试为景颇族创制文字的人是美国基督教传教士布阮森[14]。
1839年,美国传教士布阮森[15]用拉丁字母设计了一套景颇文方案,
没有推广,没有使用。[16]
第二个尝试为景颇族创制文字的人是缅甸克伦族传教士摩森[17]:
1873年,历经了千难万险,克伦族传教士摩森[18]到达了八莫。摩
森在八莫遇到了一个会几句缅语的景颇族人。摩森有了为景颇族创制
文字的激情。摩森努力学习景颇话、尽力搜集景颇语素材。
摩森在八莫还遇到了一个到八莫考察的英国政府代表,那个英国
代表对摩森说:“如果你在这儿建立一所教授景颇族人学习文化的学校,我保证每月向你提供25英镑的费用。”
摩森向美国基督教浸信会总会报告了上述情况,并且建议:为景颇族创制文字。[19]
摩森没能完成为景颇族创制文字的夙愿,1873年底,摩森因病
过早地离开了人世。
美国传教士露西[20]也是值得景颇族民众纪念的人。露西[21]热心于帮
助景颇族创制文字。
1868年传教士露西从仰光去八莫探险,在那儿露西发现了景颇
族人和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露西建议教会立刻派遣大量的传教士
进入那一地区,然而,那个时候还没有人敢闯入那一片覆盖着无边无
际的原始森林的,陌生而令人生畏的大地[22]。
1875年传教士露西在缅甸仰光遇到了为躲避战祸而逃到仰光的克伦族传教士们。露西发现克伦族传教士们带到仰光的难民中有三个景颇族少年。克伦族传教士们宣称:住在曼德勒以北的地方的还没有被文明世界知晓的族群,是克伦族遗留在北方的弟兄。克伦族传教士们告诉露西:那个未知的族群(景颇族)的民族族称是“伽欠”[23]。克伦族传教士们对景颇族的描述,激起了美国传教士露西尽快了解和开发位于腊戍北方的景颇族地区的热情。
露西于1875年年底,再次到八莫考察。露西反复敦促美国传教使团为景颇族民众派遣专职传教士和创制文字的专门人才。
在露西的多次敦促下:
1876年——在克伦族传教士摩森[24]逝世后的第三年,专为掸族[25]派
出的美国传教士库欣[26]得到了摩森[27]用缅文编写的景颇文字母表。极具语言天赋的美国传教士库欣[28],成为了第三个尝试为景颇族编创文字的人。
1876年至1890年,美国传教士库欣,耗费了14年的时间,搜
集了1500多个景颇语词汇,并在克伦族传教士摩森[29]编写的基础上用缅文编创了一套景颇文字母[30]。
库欣先生是一个严谨而谦虚的人,他请求教会派遣有能力编创新
文字的专家来完成创制景颇文的工作。根据传教士库欣[31]的请求,美
国基督教浸信会先后派遣了克若凯特[32],培格森[33]等人去协助库欣作编
创景颇文的工作。
受美国基督教浸信会总会派遣,肩负着为景颇族创制文字使命
的,年轻的文学博士欧.翰森[34],带着夫人告别美国,渡过太平洋,于
1890年12月22日抵达了景颇族聚居之地——八莫[35]。
为了帮助景颇族摆脱没有文字的历史,年青的文学博士欧.翰森[36]
全身心地投入到了编创景颇文的工作中。
景颇族是由很多讲不同语言的群体构建成的民族。欧.翰森用了
四年的时间,找到了各支系共同使用的宗教用语——景颇语;欧.
翰森根据了解到的景颇族聚居情况后,作出了用八莫地区的景颇语
音,作为景颇语的标准语音的决定;并且整理出了8,000多条景颇语
词目。[37]
欧.翰森知道:用拉丁字母为景颇族创制新的文字是最好的方案。
然而,前任们留下的方案是用缅文字母为景颇族创制文字。考虑到自
己年轻,刚刚接手前任们的工作,欧.翰森[38]首先选择了尊重和顺从。
欧.翰森打算顺着库欣[39]等前辈们的思路和方法,用缅文字母完善编创
景颇文的工作。然而,“应该推翻前辈们的方案!应该用拉丁字母创
制景颇文!”的念头时常萦绕在欧.翰森的脑海里。
在用缅文字母编创景颇文的一年的时间里,“要不要在景颇文中
标注声调?”“标注声调好?还是不好?”等问题时常萦绕在欧.翰
森的头脑中。
欧.翰森知道:缅文中有标注声调的符号,可以让人区分三种不
同声调的词汇。
有一天,欧.翰森感觉眼前一亮,他发现了掸族[40]文字中没有标注
声调的符号的情况!
“景颇文同样可以用不用标注声调的拉丁文书写和记录!”欧.
翰森抓住划过脑海里的这一闪光的念头,作出了“推翻前辈们的方案,
用拉丁字母为景颇族创制文字!”的决定。
欧.翰森作出这个决定的时间是1892年。[41]
1892年:欧.翰森用拉丁字母编创了景颇文,并出版了一本小册
子[42]。
欧.翰森是获得了文学博士学位的美国基督教浸信会驻景颇大地
[43]八莫镇的传教士。他编创的景颇文由23个字母组成,与英文字母表
相对照,没有“Q”、“V”、“X”三个字母。
从1895年开始,景颇族进入了有文字的民族行列:这一年——
1895年,英国驻缅甸总督签署了允许使用欧.翰森创制的景颇文的法令[44]。
1897年:英帝国与清王朝划定滇缅边界。[45]从此,景颇族开发出
来的大部分土地落入英帝国的手中。英帝国把景颇族的这片土地连同
缅族、掸族……钦族的土地一同并入印度,成为印度的一个省“缅甸”。
1907年:缅甸开设了四年制的景颇文课程[46]。
1914年:缅甸开始有了景颇文月刊报纸。[47]
1914年:基督教传到中国景颇族聚居区。[48]
1915年:缅甸开始实施四年制景颇文小学教育。[49]
1927年3月27日:景颇族聚居地八莫镇景颇语学校举行景颇文
圣经首发仪式。[50]
……
景颇族进入了有文字的民族行列。
只有拥有民族融合文化底蕴的民族才能拥有许多密不可分的支系。景颇族是一个拥有许多密不可分的支系的民族。
新中国成立后,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景颇族人民进入了更加壮丽的民族融合的时代。
景颇族人民迎来了不需要付出昂贵代价就可以学习汉语汉文的美好时代:出于交流上的需要,父亲同千千万万的景颇族人民一道,开始用心学习汉语汉文,并且响应中国共产党的号召学习汉语中的普通话。
学习汉语汉文的道理非常简单:汉语汉文成为了景颇族民众同其他民族交流的语言工具,成为了获取新知识、新观念、新技术的最便捷的工具!
选择用什么语言作为交流沟通的工具?成为了景颇族民众需要面对的问题。
新中国成立后,随着国家的统一,民族的团结,大多数景颇族民众选择了学习汉语汉文;把汉语普通话作为了主要的交流工具。汉语普通话成为了景颇族民众必须尽快学习和掌握的交流工具。
历史上,景颇语成为了景颇族各支系的宗教用语;现在,景颇族内部的大多数人仍然选用景颇语作为宗教用语和交流工具;有些地区选用所处村寨的习惯用语作交流工具。例如:陇川县境内南畹河南岸地区习惯讲载瓦语;南畹河北岸地区习惯讲景颇语。虽说每个村寨都有特有的习惯语言,可是几乎所有的村寨中都有讲几种支系语言的现象,因为,景颇族是一个由许多密不可分的支系的人融合而成的民族。
新中国成立后,景颇族成为了“汉化”得最快的一个民族。原因在于:景颇族民众有着深厚的民族融合的文化底蕴。
景颇族是一个由许多密不可分的支系的人融合成的民族,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懂得区分民族同化与民族融合的方法。因此,和景颇族人打交道的时候,有一个敏感的话题需要注意:
这个话题可以让你瞬间成为被大多数景颇族人喜悦的人;也可以让你瞬间成为被大多数景颇族人恨恶的对象!这话题就是景颇族的文字问题!
在以毛泽东主席为首的中国共产党人号召全中国人民推广和使用普通话的时代里、在大多数人努力把汉语和汉语普通话作为交流工具的时期——也就是在大多数人已经学会了辨别和区分统一与分裂的方法的时代:
如果你支持景颇族各支系共用一个文字,你会在瞬间成为被大多数景颇族人喜悦的人;如果你在无意中说,或是表露过支持景颇族各支系使用不同文字的意愿或图谋的话,你会在瞬间成为被大多数景颇族民众恨恶的对象!
在1967年底的某一天:德宏州农校的一个景颇族学生告诉我:“今天中午我们去州人委找过你父亲,打算去质问和批判他扼杀载瓦文的罪恶!”
想想当时已是下午7点多,我不无担心地问:“结果如何?”
“你父亲给我们上了一课!”
农校的那位景颇族载瓦支系的学生说:
“你父亲说‘景颇族是一个由很多支系的人融合成的民族,应该采用一个文字多种语言的方法来解决景颇族多支系语言的文字问题!’你父亲的意见是‘采用一个文字多种语言’——用景颇文记录和书写景颇族所有支系的语言。”
你父亲还告诉我们:“只要在景颇文的基础上增加几个拼法,就可以书写景颇族所有支系的语言!”
那位学生接着说:“我们都觉得你父亲的观点正确;批判会变成了‘聆听会’!”
和德宏州农校的学生谈完话,我就赶回家里,向父亲了解详情。
“景颇族青年关心语言与文字问题是好事!”父亲用满含欣慰感的语气告诉我,说:“1954年,有人提出要为景颇族创制支系文字,有关领导曾征询过我的意见,我说缅甸的景颇族在短短的几十年的时间里,已经用景颇语和景颇文统一了整个民族的语言和文字,在缅甸各民族中,景颇族率先成为了没有文盲的民族!我们可以借鉴缅甸景颇族的经验。可以用景颇文书写景颇族所有支系的语言,用‘一个文字多种语言’来解决景颇族多支系不同语言的文字问题……”
那一天:打算批判父亲的景颇族各支系的青年学生们,从父亲那儿了解到了景颇文的编创历史;学到了解决多支系民族中正确解决语言与文字问题的方法。
听过父亲演说的景颇族各支系的学生和青年们,终身坚持“一个文字多种语言”的观念,反对和抵制另创景颇族支系文字的观念与活动。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一生坚持使用欧.翰森创制的景颇文。
( 未完待续 请关注下期 : 长篇连载 十二 )
[1] “Wahkyet Wa”景颇语译音,意为:1.立法者;2. 人们对景颇族远古时代的立法者、景颇族原始公有制
的创立者、景颇族“五大官种”之父“星光穆甘”(Singgawng Magam)的尊称。
[2] 请看《德宏州文史资料选辑》第九辑 第15页
[3] “景颇族村社世袭首领、世袭官员”;习惯称“山官”。“山官”一词有歧义;应称“袭官”。
[4] 景颇语“sara”的译音。意为:“先生,教师,智者”。这里是邦瓦早堵对父亲司拉山的尊称。
[5] 景颇语“Manau”的译音:景颇族被称为“移到人间的天堂之舞”的舞蹈的名称。
[6] 景颇语“sara”的译音。意为:“先生,教师,智者”。这里是邦瓦早堵对父亲司拉山的尊称。
[7] 景颇语“sara”的译音。意为:“先生,教师,智者”。这里是邦瓦早堵对父亲司拉山的尊称。
[8] 景颇语“sara”的译音。意为:“先生,教师,智者”。这里是邦瓦早堵对父亲司拉山的尊称。
[9] 景颇语“sara”的译音。意为:“先生,教师,智者”。这里是邦瓦早堵对父亲司拉山的尊称。
[10] “景颇族村社世袭首领、世袭官员”;习惯称“山官”。“山官”一词有歧义;应称“袭官”。
[11] “Wahkyet Wa”景颇语译音,意为:1.立法者;2. 人们对景颇族远古时代的立法者、景颇族原始公有制
的创立者、景颇族“五大官种”之父“星光穆甘”(Singgawng Magam)的尊称。
[12] O.Hanson
[13] O.Hanson
[14] Bronson。
[15] Bronson。
[16] 请看:《黄金钻石纪念册》(《Ja hte lungseng Jubeli》) P.111.
[17] Mason 。
[18] Mason 。
[19] 请看:《黄金钻石纪念册》(《Ja hte lungseng Jubeli》) 第113页。
[20] Rose 。
[21] Rose 。
[22] 请看《黄金钻石纪念册》(《Ja hte lungseng Jubeli》) 第112页。
[23] “Ka Khyen”。请看《黄金钻石纪念册》(《Ja the lungseng Jubeli》) 第115页。
[24] Mason 。
[25] 中缅边境跨境民族,中国境内称为“傣族”。
[26] Cushing。
[27] Mason 。
[28] Cushing。
[29] Mason 。
[30] 《黄金钻石纪念册》(《Ja the lungseng Jubeli》) 第116页。
[31] Cushing。
[32] “Cronkhite”
[33] “Hpurgeson”
[34] O.Hanson
[35] 请看:《黄金钻石纪念册》 第128页。
[36] O.Hanson
[37] 参阅:《黄金钻石纪念册》 第127页。
[38] O.Hanson
[39] Cushing。
[40] 中国的“傣族”;缅甸称为“掸族”。
[41] 《黄金钻石纪念册》 第128页。
[42] 《黄金钻石纪念册》(《Ja hte lungseng Jubeli》) 第128页。
[43] “景颇大地”指英国人用武力强行占去的景颇族聚居地。
[44] 请看:《黄金钻石纪念册》(《Ja hte lungseng Jubeli》)P.128.
[45] 请看:《德宏土司专辑》德宏州文史资料选辑第十辑 第90页。
[46] 请看:《黄金钻石纪念册》(《Ja hte lungseng Jubeli》)P.130.
[47] 请看:《黄金钻石纪念册》(《Ja hte lungseng Jubeli》)P.131.
[48] 请看:《黄金钻石纪念册》(《Ja hte lungseng Jubeli》)P.239、241.
[49] 《黄金钻石纪念册》(《Ja hte lungseng Jubeli》)P.131.
[50] 《黄金钻石纪念册》(《Ja hte lungseng Jubeli》)P.49、5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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