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写传奇的人——我的父亲司拉山
司德都著
( 景颇族历史人文纪实文学 长篇连载 四 )
广 山 学 校
1914年,中国云南省陇川县三户单[1]一带的景颇族民众中,已有信仰耶稣基督的人[2]。1946年邻近陇川县章凤镇的景颇大地[3]雷基镇教区的人在温坎村欢度圣诞节。居住在三户单地区 的邦大村袭官[4]线诺罕,户兰山垒恩寨[5]的基督教传道员夺石山弄,以及很多陇川县三户单[6]地区的基督徒和慕道友[7]参加了在景颇大地温坎村举行的圣诞节活动。
12月26日,景颇大地[8]八莫地区基督教会的美籍牧师英格兰邀请前去欢度圣诞节的邦达袭官线诺罕等中国人召开座谈会。
会上,英格兰牧师对线诺罕等人说:我们愿意在我们的能力范围内帮助你们,看看能为你们做些什么?
线诺罕征求了身边几个人的意见后,说:“我们苦就苦在没有文化。我们非常渴望有一所文化学校!”
英格兰知道了线诺罕等人的想法后,当即表态,说:“这事需要三方面的人一起努力,:中国的弟兄姊妹们负责建盖校舍;雷基镇教会的人负责选送教员;我负责解决教员的工资。”
雷基镇的牧师丁仁诺和线诺罕都同意了英格兰的提议。他们共同商定:先建一所有一个教员的文化学校。学校教授景颇文、缅文和初级数学。
从温坎寨回来后,线诺罕等人就聚集到户兰山垒恩寨传道员夺石山弄的家里,商量筹建文化学校的事。
经过推选,他们首先组建了筹建小组。
文化学校筹建小组成员名单如下:
1.线诺罕 Bangta du wa Seng Naw hkam 邦大寨
2.夺石山弄 Dawshi shan lum 垒恩寨
3.耶稣当[9] Yesu tang 邦大寨
4.夺石咖布腊 Dawshi kap la 广过寨
5.格仁霸利 Gareng Ba li 屋岿寨
6.孟几当 Mungji tang 屋岿寨
7.夺石米瓦 Dawshi miwa 岗吕寨
8.何 堵 Haw tu 岗吕寨
9.霸 腊 Ba la 户兰寨
夺石山弄是专职传道员,雷基镇基督教会每月给夺石山弄25卢布的工资。文化学校筹建小组成员们,推选夺石山弄作主要联络员。
筹建小组成立后,摆在筹建小组成员面前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文化学校的校址应该定在哪里?
该在哪里建校?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却成了一件让筹建组的成员们伤透脑筋的事。
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景颇族的袭官制度[10]让陇川县一带的景颇族民众按袭官所辖地域生产、生活。
景颇族的祖先们在生存和发展的过程中,为子孙们制定了一套独特的政治体制——袭官体制[11]。袭官体制规定:所有土地按袭官所辖地域划分辖区;辖区内的土地山林归辖区内所有村社成员[12]集体所有;袭官[13]为各独立辖区的政治代表(村社首领)。袭官拥有辖区内的司法解释权、对外交往权;行政权属村社执事;立法权属于景颇族远古时期的立法者屲权瓦[14];辖区内的村社成员享有监督权。屲权瓦[15]规定只有他的长子到第五个儿子的后代才能享有承袭官位的权利——只有这五个儿子的后代才能担任袭官——村社首领一职。这五个儿子的后代被称为:“官种”[16]。因有五种姓氏的人可以承袭官位,人们将这五种姓氏称为“五大官种”。
“五大官种”是指:“目日[17]”、“勒托[18]”、“勒排[19]”、“恩坤[20]”、“穆然[21]”这五个氏族。袭官法统规定:只有这五个氏族的人,才可以担任袭官[22]职务。
屲权瓦[23]还规定:袭官职务采用世袭制。为了鼓励后代努力扩展疆土,屲权瓦[24]规定:袭官[25]职务采用五子以上幼子继承制(第六子以下为平民;不得继承袭官[26]职位)。受袭官幼子继承制的影响,景颇族百姓普遍采用了家庭财产幼子继承制……
袭官 制度下,景颇族民众分属不同氏族袭官[27]的统治。不同氏族袭官间有严格的生产、生活地域界线。不同氏族袭官和百姓都在各自的地域生产、生活,不得随便越界生产、生活。越过界线生产、生活,需要送礼纳贡;或是战争!
中国云南省陇川县三户单[28]地区主要由勒排(龙准勒排[29])和勒托两个氏族的袭官[30]统治。
在按袭官管辖地域划分生产生活界线的年代里,如果把学校建盖在勒托姓袭官管辖的地域内,“龙准地”(龙准袭官管辖之地)的人,不会去这个学校读书;同样,如果把学校建盖在勒排袭官管辖的地域里,“勒托地”(勒托袭官管辖之地)的人,也不好去这所学校读书。
考虑到景颇族社会中存在的袭官制度[31]与地域观念,学校筹建小组的成员们决定把学校建盖到既不属于勒托袭官,也不属于其他景颇族袭官管辖的地方。这样,可以让更多的景颇族人家的子女上学。
在选择校址的会议上,夺石山弄告诉大家:离章凤街[32]约三公里的广门寨东边,有很多寸草不生的红土坡。那个地方不是景颇族袭官 们管辖的地方,符合大家对新学校的选址要求。
夺石山弄曾在广门寨生活。抗日战争结束后,由于广门寨处于交通要道,过往的军政人员和苛捐杂税骤然增多,不堪承受税费负担的村民们纷纷迁往他乡,夺石山弄也搬到了户兰山吕恩寨居住。
“现在,广门寨已成荒坡 ,没有人居住了。”
夺石山弄告诉大家。
认真听取了夺石山弄的情况介绍后,学校筹建小组成员一致同意将学校建在广门寨东边那一片寸草不生的红土坡上。
会后,夺石山弄带着人去拜访章凤镇营盘寨德昂族寨官埃静。夺石山弄向埃静表达了打算在原广门寨东边的红土坡上建盖一所文化学校的意愿,遭到了埃静的拒绝。
夺石山弄带人去了埃静家两次,建校之事均被拒绝。
第三次,夺石山弄要求邦大寨袭官[33]线诺罕出面。
邦大寨袭官线诺罕,姓:(龙准)勒排,名:“勒排贡扎相[34]”。
“线诺罕 ”是陇川县三户单[35]广克依[36]娤房[37]的德昂族和尚为勒排贡扎相[38]取的傣语名字。后来,大多数人只知道“勒排贡扎相[39]”的傣语名字——“线诺罕[40]”;不再知道“线诺罕”的景颇语名字——“勒排贡扎相[41]”!
线诺罕是邦大寨袭官[42]勒排早莫的独子。
线诺罕出生于1921年1月10日。
1928年,线诺罕7岁时,他的父亲去世。邦大村袭官一职由线诺罕的叔叔广平[43]寨袭官早旦[44]代理。在邦达寨耶稣当等春雷氏族的拥戴下,线诺罕在二十岁的时候,从他的叔父早旦[45]的手里,收回了邦大寨袭官[46]职权。当时归线诺罕收取税费的村寨有三十多个。虽说,当时的线诺罕还不识字,然而,线诺罕精通景颇语和傣语、熟悉周边各民族的风俗习惯。由于长期与傣族、德昂族官员交往,线诺罕了解和熟悉周边各族官员的心态。
见到了埃静后,线诺罕告诉埃静:“我们有自己的土地。你也知道:我们的土地与你的土地相连。为了克服我们民族的地域观念带来的不便,为了让更多的景颇族,乃至傣族,德昂族的青少年读书,我们才选中了那一片红土坡。我们的目的是建文化学校,教书育人,决不是眼红你的土地。在你的地盘里建校,景颇族可以去读,德昂族,傣族也可以去读。如果说那个地方因为建校变得热闹了,成为村寨了,就让那个村寨成为你的村寨。将来我们的子孙后代会记住你的功德。建文化学校是有利于子孙后代的好事……
线诺罕的袭官[47]身份和真诚的话语,消除了埃静心头的疑虑。知晓了景颇族民众并无争夺土地的意愿,埃静不仅同意在广门寨红土坡建盖文化学校,还向线诺罕等人表达了自己也意愿为建学校出力的意愿。稍作思索后,埃静当即捐出了位于来福坝的四箩种水田[48],作为建校费用。
消除了疑虑,埃静接受了线诺罕一行带去的礼物。
埃静捧起了盖在礼篮上的又大又黄的一饼芭蕉,把这饼芭蕉小心地放到了堂屋中供奉偶像的地方……
埃静的举动表明:他已接受了线诺罕一行的要求和礼物。
盖在送给埃静的礼篮上的那一饼芭蕉,是岗吕寨何堵的妻子孜孔瑞[49]捐献的……
得到了营盘寨德昂族官员埃静的支持,学校筹建小组立即动员了邦大、户兰、岗吕一带的景颇族村民砍树木、竹子,割草,合力盖好了好几间竹木结构的教室与宿舍。
建盖校舍期间,夺石山弄和户兰、岗吕寨的几户村民搬到了离校舍不远的山坡住下,帮着建校和看管新建校舍。
建好了校舍,线诺罕和夺石山弄便去到雷基镇将已建好了学校校舍的情况告知了牧师丁仁诺。要求雷基镇教会尽快选派文化教员。
得到了校舍已经建好的消息后,丁仁诺与董跑当立即给父亲写了联名信,把情况告知了父亲。
丁仁诺与董跑当在联名信中告诉父亲:雷基镇教会找不到合适的教员人选,只好请父亲出任文化教员一职。
父亲与丁仁诺牧师见面时,父亲告诉丁仁诺同意去教书,但是,时间不能太长。
“最多三年。望老师在三年内选好接班人。”
父亲向丁仁诺说出了心里的计划。
得着了父亲承诺,丁仁诺牧师动身到八莫城向八莫教会负责人英格兰牧师汇报建校情况。
在雷基镇等待丁仁诺牧师的日子里,上午,父亲帮着董跑当犁田,栽秧;傍晚同军营里的士兵们踢足球,消磨时光。
从八莫镇回来后,丁仁诺牧师与董跑当一道,于1947年6月21日,将父亲送到了中国境内陇川县章凤镇广门寨旁新建学校所在地传道员夺石山弄新建的家。
1947年6月22日,是一个晴朗的日子。这一天是星期天。学校筹建组的成员们和周围几十个村寨的人齐聚新建的文化学校所在地,参加新学校建成典礼。
学校建成典礼中,有一项重要的程序——为新学校起名字。
为了体现公平与公正,典礼主持人代表学校筹建小组宣布:用抓阄的方法给新学校起名。
凡是在场愿意为新学校起名的人都有参与命名的权利。参与命名的规则是:参与者把自己为新学校起的名字写在一张纸条上,卷起来放到主席台前的一个托盘里即可。抓阄者抓中的纸条上写着的词语,将成为新学校的校名。
当人们把纸条都放到了主席台前的托盘时,丁仁诺牧师为新学校的命名仪式作了交托祷告。
学校筹建小组推举营盘寨德昂族寨官埃静为抓阄人,以此表彰他的善举!以此纪念他为筹建新学校作出的巨大贡献!。
埃静当众抓阄,把抓到的纸条交到了牧师丁仁诺的手里。
丁仁诺牧师展开纸条,发现纸条上写着“广山”两个字。
当丁仁诺牧师向在场的人展示了纸条后,大声宣读“广山”字样时,引来了一阵欢呼声!
“广山”一词,来自父亲一个奇特而美好的梦:
1947年6月21日晚——父亲刚到达新学校所在地的第一个夜晚,父亲作了一个奇特的梦。
在梦里,父亲见自己路过一个荒坡时,发现有两个穿白衣的人坐在路旁。其中一人邀请父亲与他们同坐。那人向父亲作了自我介绍,说:“我是约翰!他叫约伯!”
紧接着,那个自称约翰的人问父亲:“你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父亲回答说:“当然知道,我叫穆然勒山!”
白衣人摆摆手,说:“不对,你叫约拿!”
白衣人接着说:“我们三人的名字里都有一个‘约’的同音字。记住:如果起名字起出象我们三人这样有同音字的名字,那个名字将与大地共存!”
梦醒时,父亲并不明白梦的含义。
参加学校命名仪式,思考校名时,父亲考虑到,建盖了新学校的地点还没有地名,只要有了地名,校名也就有了。
该给这个新地点起什么名呢?
沉思中的父亲,不经意的看了看坐在旁边同样陷入沉思的传道员夺石山弄一眼。就是那一眼,让父亲有了灵感。也就在那一刻父亲明白了头一晚所作的梦的含义:
父亲想到:传道员夺石山弄的名字里有“山”字;父亲的名字里也有“山”字。如果校名里也再有“山”字,也就应了梦里的白衣人的话语:“如果起出象我们三人这样有同音字的名字,那个名字将与大地共存!”
“地名确实会与大地共存……”
想到这,父亲决定给新学校所在地起“广山”的地名。
奇妙的是,营盘寨官埃静抽到的纸条正好是父亲写有“广山”字样的纸条。
年轻的邦大寨袭官[50]线诺罕当即叫好!他大声说:“学校建在‘广’[51] 上,创建学校的传道员夺石山弄的名字里有‘山’音,教书先生穆然勒山的名字里有‘山’音,学校的名字里也有‘山’音,三个‘山’,非常好!三个‘山’融在一起,真是太好了!
线诺罕的评论赢得了大众的赞同。
父亲对梦的解说,更为“广山”这一词语增添了浓浓的喜庆与神秘的色彩!
广山学校由此得名。后来,“广山”成了村寨的名称。随着广山村知名度的提高,广门村的名称逐渐被人遗忘。紧邻广山村的来福寨成为了广山村的“下寨”。到后来,广山村与来福寨成为了一个村寨。到后来,来福寨的人出门时也得告诉别人:自己是广山村人,因为,人们大都知道中国有个广山村,而不知道来福寨位居何方?
1947年6月22日,举行学校命名暨开学典礼的那天,广山学校迎来了7个学生。那七个学生的姓名如下:
1.何 伦 (何老四) Hawlum
2. 袍水干 Hpaushui Gam
3. 夺石干 Dawshi Gam
4. 夺石诺空 Dawshi Naw hkum
5. 当包波路 Tsangbau Paw lu
6. 包统孔 Tsangbau Htawnghkawng
7. 何 色 Muihkaw Mase
父亲教书的工资为每月30卢布,由八莫基督教会美籍牧师英格兰个人奉献。
热闹过后是冷清!
参加开学典礼的人群散去后,父亲点了点留下来的人数:学生,村民和他本人,一共12人。
夜幕降临,学校和周围的荒原显得格外的清凉,静谧和不可捉摸……
广山学校开学后,大约过了一个星期,自认为是土地的真正主人的陇川土司把营盘寨寨官埃静叫到土司衙门,质问道:“你家园子里聚着一群人,闹喳喳的,不知在作什么?”
害怕被陇川土司责罚的埃静,发觉土司的话语里留下了可以回旋的余地,埃静立刻回复土司,说:“我回去问问!回去问问!”然后,逃一般地离开了陇川土司衙门。
急匆匆逃离了陇川土司衙门的埃静,马不停蹄地赶到广山学校,将自己被陇川土司责问的情况,告知了父亲。
“筹建学校必须获得陇川土司的批准才行!”
埃静把他从陇川土司那里得来的消息告知了父亲后,才敢端起为他沏好茶的茶杯……
广山学校举行开学典礼的那一天,广山学校筹建小组既宣告解散。从那一天开始,处理学校日常事务的责任,落到了作为教书先生的父亲的肩上。
听了埃静反映的情况,父亲意识到建校工作并未完成。建校工作中更重要,更艰巨的部分还未启动。
父亲立即将上述情况通报给了传道员夺石山弄。
知晓了埃静带回来的陇川土司的情况,夺石山弄立刻锁紧了眉头。夺石山弄知道:随便找一个理由,陇川土司就可以让广山学校夭折;而陇川土司可以找到的可以让广山学校夭折的理由何止上百条?
不敢拖延,夺石山弄立即向雷基镇牧师丁仁诺作了汇报。
当谈到需要去会见陇川土司时,传道员都纷纷摇头……
转了一圈,丁仁诺牧师要求父亲去会会陇川土司。
丁仁诺牧师说:“山瓦[52],会见陇川土司的重担,只能交给你了!”
父亲从丁仁诺牧师那里了解到:陇川土司深居简出,一般人很难见到陇川土司的面,景颇族袭官 们大都只能见到土司的弟弟们。景颇族袭官 们不知道也不关心陇川土司叫什么名字,只是通称他为“陇川瓦 ”。
“一般人很难见到陇川土司的面,你用美籍牧师英格兰的特使的身份,去试一试,或许能见到陇川土司?”
丁仁诺牧师这样对父亲说。
自信有说服土司的能力,父亲欣然领命。
丁仁诺牧师把教会出资购买的预备送给陇川土司的一匹白马和谈判费用交给了父亲。
1947年9月30日,父亲带了几个学生,牵上白马,步行到距离章凤街子30公里远的陇川土司衙门所在地陇川县城子镇。
30公里的行程,耗去了父亲和学生们一天的时间与精力,当夜他们在一家客店安歇。
10月1日清早,在热心的客店主人的引导下,父亲见到了陇川城子镇的“拢[53]”——头人。
10月2日,见到了“拦[54]”——管爷。
10月3日,得到了会见“召法[55]”的时机。
“这是规矩,三天就能见到‘召法[56]’,算是最快的!”“拦[57]”的神态显得非常平静。
在陇川土司衙门里,父亲见到了陇川土司多永安。
作了简短的自我介绍后,父亲对多永安说:“你们傣族是有悠久文明史的民族,然而,衙门外的景颇族民众中没有几个读过书的人。没有文化,没有知识,他们深深陷在愚昧之中。愚昧会让人变得凶残,愚昧之人会像山林中游荡的老虎豹子,四处伤人……在你的地盘里建文化学校,目的就是要把周围的民众,教化成知书达理的人;教化成会与傣族弟兄和睦相处的人。我作这个工作,实际是在为你打工。我作的这个工作,工程量大,仅靠景颇族民众的力量远远不够,希望得到您的鼎力帮助……”
陇川土司多永安本来看重的是派父亲来的美国人。见着父亲后,发现父亲衣着整洁,举止得体,与多永安平日里见到的景颇族人有很大差别,因而,用心倾听了父亲的陈述。父亲关于“愚昧贫穷产刁民”的论述,燃起了多永安心底里那一丝教化百姓的热情:
“撒拉[58]啊,好好教教他们!他们什么都不会,他们只会抢劫和偷盗!……”
多永安情不自禁地喷出了已经埋藏在心底里很长很长时间的话语。
教化民众,符合统治者的利益。陇川土司多永安希望有人帮助教化景颇族民众。
多永安同意了父亲关于在广山村建立文化学校及建立村寨的要求!
得着了陇川土司多永安同意在广山建校和建村的话语后,父亲当即向多永安索要信物——证明多永安同意建校,同意建村的信物。
多永安问父亲想要什么样的信物?
父亲指出:可以用插在土司衙门内的绣有各种动物图形的三角形旗帜作为信物。
多永安略作思考后,将一面绣有老虎图形的三角形虎旗送给了父亲。
父亲收下了三角形虎旗、收获了成功;
多永安收下了父亲送给他的白马,收下了父亲将用心教化一方百姓的承诺。
在返回广山村的路上,父亲和随行的学生们发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所有遇到父亲和他的学生们的傣族官员和傣族百姓,都会慌慌张张地退到道路两旁,低头跪拜!
经过猜测和观察,父亲和他的学生们总算明白了其中的原因:与父亲同行的走在前面一个学生,扛着土司送给父亲的那一面三角形的彩旗。傣族官员和傣族百姓一定是误将父亲和与父亲同行的学生,当成了土司衙门的出巡人员。因为,与父亲同行的学生们扛着一面让傣族官员和百姓畏惧的旗帜!傣族官员和傣族百姓们急匆匆回避和畏惧的一定是陇川土司送给父亲的那个信物——那一面显示土司权威的三角形的虎旗!
广山村的命名与开学典礼的时间是1947年6月22日;真正取得广山学校的开办权以及取得广山村的村寨建立权的日子是1947年10月3日。因此,广山学校的建校日和建村日是——1947年10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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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川县城子镇之行,极大地震撼了父亲的心灵。
在城子镇的集市上,在等待与陇川土司见面的日子里,父亲见到了到陇川城子镇来赶集的数以千计的景颇族民众。他们喜欢穿着黑色的衣裳……同傍边喜欢穿着白色衣服的傣族民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父亲还发现:赶集的景颇族村民大都卖柴、卖野菜,看不到卖粮食,卖大牲畜的人!
“怎么看不到卖鸡,卖猪的景颇族同胞?”
父亲向集市里的一个卖野菜的景颇族妇女提出了问题。
卖野菜的景颇族妇女用深感诧异的眼神,从上到下仔细地看了看父亲,说:“卖鸡、卖猪、卖黄牛,那是不会过日子的人干的事!卖了,生病时,拿什么祭鬼?”
从那个卖野菜的景颇族妇女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她理解不了衣着光鲜的父亲,为什么弄不懂那么简单的生活常识?
卖野菜的景颇族妇女不经意间说出的话语和眼前的景象,深深地震撼了父亲的心灵!
父亲从景颇族妇女的话语中捕捉到了形成眼前这一景象的原因:
陇川地区的大多数景颇族同胞们还生活在无穷无尽的恐惧之中——惧怕鬼魔的恐惧之中;生活在景颇族原始信仰——灵魂往返论[59] 的“鬼”的圈子里。
同胞们的思想和灵魂急需解救!
必须让同胞们从愚昧和恐惧中解放出来!
必须让同胞们学会脱离恐惧的方法!
一串串电光火石般的念头闪过父亲的头脑:
“如果有人告诉他们脱离恐惧的方法,他们就会去找牧师或长老。找到牧师或长老,他们就会知道:生活中应该惧怕的不是那些‘直筒鬼’[60]、‘撒瓦难’[61],而是愚昧。明白了这一点,他们就不会把辛辛苦苦养大的猪,鸡,牛,羊交给‘鬼’,就不会让自己变得一贫如洗!
如果他们去找牧师或长老,他们就会知道脱离恐惧的方法,他们就不会再生活在恐惧之中。这样,生病的时候他们就会去找医生和护士。
如果有人告诉他们:无知是贫穷的根源。他们会去寻找书本,寻找老师……
景颇族同胞们并不笨,关键在于没有人告诉他们脱离“鬼魔”辖制的方法;没有人教给他们可以除去旧的观念的方法,旧的观念蒙住了同胞们心灵的眼睛……”
想到这,父亲开始深深地同情那些还困在旧观念中的景颇族同胞。
需要告诉他们——告诉自己的同胞:生活中需要的是什么……
从父亲开始关心集镇上穷人的生活和思想的那一刻,父亲的思想境界得到了又一次的升华:从关心自己的境界,升华到了关心他人的境界。
从那一刻,父亲开始领悟了教育的重要性和紧迫性……
从那一刻,父亲的心灵登上了教师的讲台。
“改变人的生活,必须从改变人的观念开始!”
一路上,父亲想了很多,收获了很多……
为民众和教会赢回了开办学校的权利和建立村寨的权利,父亲在广山村的建校和建村的事务中拥有了绝对的话语权。就连营盘寨官埃静也不得不在父亲的客厅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陇川土司送给父亲的绣有老虎图像的三角形旗帜连连跪拜。
有了话语权的父亲立即指出:为了学校的安全与发展,必须把学校所处的这一片荒地拓展为村寨;为了学校的安全和发展而建立起来的村寨,必须为学校和教学服务。
父亲为广山村立下了几条具体的规矩:
1. 广山村民必须废除氏族观念——不得给广山村冠于“勒托地”[62]或“龙准地”[63]等带有氏族观念的名称。
2. 广山村的土地实行景颇族原有的公有制,土地使用者不用给租金。(这是让周围的德昂族、傣族百姓最为羡慕的事。)
3. 学生家长(不分宗教信仰、不分民族)有优先到广山村开垦荒地的权利。
4. 广山村的荒地开垦者拥有该片土地的使用权;撂荒满三年时,由新的垦荒者使用。
5. 为营造良好的教学环境,有喝酒,吸食鸦片习气的人和懒汉不得在广山村上寨居住;但是,允许他们在下寨居住。改掉恶习后,可以迁到上寨居住。
……
为了保证村规的实施,父亲推荐了两名学生,让他们负责村规的实施。
父亲推荐[64]他的学生何老四[65]担任“教会理事”,负责管理广山村的基督教教会事务。
父亲推荐学生袍水干[66]为“村务理事”,负责管理广山村的村寨日常事务。
虽说何老四与袍水干两人也都是刚入学的父亲的学生,但是,他们是二十多岁的,有了家庭,有了孩子的成年人。
“应该把文化知识和管理知识同时教给他们!”
父亲这样说。
父亲的这两位学生,就这样成了:“带职的学生”,成为了广山村最早的“头人”。
广山学校的课程是这样安排的:
每天早晨6:30起床。
7点——9点劳动。
10点吃饭。
11点——1点上课。
1点 ——2点午休。
2:30——4:30上课。
5点——6点劳动。
6:30吃饭。
晚上8点——9:30自习。
10点——睡觉。
星期一至星期六上课。
星期三与星期六下午不上课,也不劳动,让学生搞个人卫生。
星期天休息。参加礼拜;或出外宣传。
学校规定:每个学生每学期交一元钱的学费。(大多数学生及其家长无力支付学费。)
学校规定学生自己负责伙食费。(大多数学生家长无法保障学生的伙食费,只能不定期地送一些大米给学生。)
母亲于广山学校开学一个星期时抵达广山学校。
父亲和母亲带领学生耕种埃静捐献的那四箩种[67]水田,以补学生们的伙食费用之不足。
父亲和母亲还带领学生们在学校旁的红土坡上开荒,种植玉米,红薯,青菜,瓜果,芋头,蚕豆,豌豆等各种蔬菜;教会学生养鸡,养猪,解决吃菜问题。
1948年旱季,父亲发现位于广山村的来福河两岸有很多可以开垦成水田的沼泽地,父亲便带领学生在来福河南岸开垦了六箩[68]种水田。
学生和学生家长们从父亲那里学会了修筑拦河坝提高河水水位的方法;学会了引河水灌溉田地的方法;学会了开垦水田的方法。
父亲带领学生们开垦了六箩种 水田后,就把埃静捐赠的四箩种水田分给袍水干耕种,父亲和母亲则带领学生耕种紧靠该田的东边新开垦的那六箩种[69]的水田。
每到耕种时节,何老四和袍水干负责犁田,父亲和母亲带领学生载插,收割。
1947年7 月——1949年秋,父亲除了教授学生读书认字外,拿出了更多的精力来帮助学生和学生家长们摆脱不良的氏族观念、摆脱落后的民族观念 ;抛弃“以我为主,其余皆畜” 的愚昧观念;教授学生们学习先进的生产劳动技能、和良好的生活方式;教授与其他民族和睦相处的方法。
1948年,父亲出钱请人将广山学校旁边近百亩的红土坡上的红土犁了一遍。父亲的钱没有白花:青草开始在犁过的红土坡上冒芽,小树也开始在红土坡上生根……
由于有学生亲属优先开荒落户的规定,四山八寨中喜欢学习的人们争先恐后送子女、亲属上学,然后以学生亲属的身份迁到广山村开荒、居住。学校开学半年后,学生已由7人,一下子增长至50人。广山村的村民户数也很快增至50多户。
学生多了,班级也增加了,父亲一个人忙不过来,母亲就帮助父亲教学前班[70]的学生。
由于有村规的约束,广山村民不抽烟,不喝酒。星期天,除了放牛人,广山村民不干农活;星期天的工作是:清洁环境、洗澡,更衣,作礼拜。
在父亲的言传身教下,景颇族村民们抛弃了“耕种水田是傣族人的工作”的观念,纷纷学习开垦水田、耕种水稻的方法……
来得晚的村民,则在村子四周的荒坡上开荒种地,种植旱谷,玉米,菠萝等农作物……
传道员夺石山弄是基督教会的神职人员。夺石山弄传道员负责陇川三户单[71]一带的传教工作。1947年时,夺石山弄已接近七十岁,牙齿早已全部脱落,是一位受人敬重的长者。
传道员夺石山弄在广门寨[72]居住时为傣族村民放牛的经历给了父亲启发,父亲从夺石山伦放牛的经历中得着了带领广山村民摆脱贫困的新的点子:
根据广山村平地少,坡地多的特点,父亲带头向傣族人家“借牛放牧”。父亲先向一家傣族老乡“借”了两头母牛(黄牛)放牧。父亲和牛主人商定:父亲负责放牧所借母牛;母牛所生牛崽,牛主人和父亲各得一头。
看到父母带头,广山村民纷纷效仿,几乎家家户户都成了邻近的傣族和德昂族村民的“放牛长工”。牛多了,父亲就叫大家把牛交给村里一个名叫的勒叱腊[73]的人放牧,让勒叱腊当放牛专业户,大家给他放牛费。
1948年,广山村的放牛费是:一头黄牛,雨季里给半罗(15市斤)大米,再加一拽[74]盐,冬天再给一箩谷子。也就是说:放牧一头黄牛,可得一箩谷子半箩米,再加三市斤的食盐;放牧一头水牛可得两箩谷子,一拽[75]盐。
依照上述模式:傣族、德昂族人家让广山村民放牧牲畜时,母牛不用交费——与“放牛长工”分享牛仔;公牛则照上述的价格付费。
放牛者得米,得盐,得谷子;
借牛放牧者得分小牛。
章凤镇一带的傣族、德昂族村民的水田虽多,牧场却没有广山村那么辽阔;加上,把牛交给广山村民放牧,可以省去牛马被盗被抢的顾虑——牛、马的安全由放牧者和广山村村民集体承担。有了父亲和广山村村民的集体担保,广山村周围的傣族、德昂族村民也都乐意让广山村民“借牛放牧”。有了共同的经济利益,广山村的景颇族村民逐渐和周围的傣族、德昂族等各族村民成为了利益共同体,亲如一家人了。
在父亲的言传身教下,广山村的土地得到了极快的开发,在不到三年的时光里,广山村民开发利用的耕地和牧场已与三户单[76]邦大寨的土地相连……
没用几年的时光,“借牛下崽”的广山村民拥有了黄牛、水牛;拥有了驮牛[77]和牛车……
在父亲的言传身教下,广山村成为了景颇族村寨中率先先摆脱了旧观念的束缚——不再按氏族、民族观念生产、生活,主动学习其他民族的先进的生产技能,学习其他民族的良好的生活方式的村寨。成为了迅速与其他民族融为利益共同体的乐园。
此时的父亲并未意识到:他把自己摆脱旧观念束缚的理念融进课堂,融到到田野,融到生活的举动,已让他在周围的民众心目中赢得了“司拉[78]”的称号。
看到不抽烟,不喝酒,不嚼槟榔,衣着整洁、言行举止文明礼貌的广山村民;看到与周围各民族民众和睦相处,变得文明、富裕起来了的广山村民,广山村和父亲得到了越来越多的民众的关注。
景颇族民众开始称呼父亲为“广山司拉瓦[79]”——“拥有广山村最高决策权力的老师”。
[1]“三户单”地名,原属陇川县管辖,1956年划归瑞丽市管辖,现称为:瑞丽市“勐秀乡”。
[2]请看《黄金钻石纪念册》(《Ja hte lungseng jubeli》)239-241页。
[3]指被英国人强占去的景颇族聚居地。
[4]“袭官”——景颇族cuns 世袭首领、世袭官员。习惯称:“山官”。“山官”一词有歧义,应称为:“袭官”。
[5] “Loi ngen” gahtawng .
[6]“三户单”地名,原属陇川县管辖,1956年划归瑞丽市管辖,现称为:瑞丽市“勐秀乡”。
[7]人们把还没有接受洗礼的信耶稣基督的人称为;“慕道友”。
[8]指被英国人强占去的景颇族聚居地。
[9]意为:“信耶稣的‘老五’”。“耶稣当”原名“春雷当”,因信耶稣被人称为“耶稣当”——“信耶稣的‘老五’”。
[10]景颇族世袭官员制,也称为“山官体制”。
[11]景颇族世袭官员制,也称为“山官体制”。
[12]“村社主人”指接受了景颇族公有制的人。“村社主人”被称为“景颇”。
[13]“袭官”——景颇族村社世袭首领、世袭官员。习惯称:“山官”。“山官”一词有歧义,应称为:“袭官”。
[14]“Wahkyet wa”景颇族世袭官员制的开创者。“Wahkyet”意为“立法”。
[15]“屲权”景颇语“wahkyet”的译音,意为“立法”。“屲权瓦”意为:“立法者”。
[16] Du amyu .
[17] Marip
[18] Lahtaw.
[19] Lahpai .
[20] Nhkum .
[21] Maran .
[22]“袭官”——景颇族村社世袭首领、世袭官员。习惯称:“山官”。“山官”一词有歧义,应称为:“袭官”。
[23]“Wahkyet wa”景颇族世袭官员制的开创者,史称“立法者”。
[24]“Wahkyet wa”景颇族世袭官员制的开创者,史称“立法者”。
[25]“袭官”——景颇族村社世袭首领、世袭官员。习惯称:“山官”。“山官”一词有歧义,应称为:“袭官”。
[26]“袭官”——景颇族村社世袭首领、世袭官员。习惯称:“山官”。“山官”一词有歧义,应称为:“袭官”。
[27]“袭官”——景颇族村社世袭首领、世袭官员。习惯称:“山官”。“山官”一词有歧义,应称为:“袭官”。
[28]“三户单”地名,原属陇川县管辖,1956年划归瑞丽市管辖,现称为:瑞丽市“勐秀乡”。
[29]勒排氏族中的一个姓氏。“Lungjun Lahpai ”.
[30]“袭官”——景颇族村社世袭首领、世袭官员。习惯称:“山官”。“山官”一词有歧义,应称为:“袭官”。
[31]景颇族世袭官员制,也称为“山官体制”。
[32]现云南省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陇川县城。
[33]“袭官”——景颇族村社世袭首领、世袭官员。习惯称:“山官”。“山官”一词有歧义,应称为:“袭官”。
[34] Lahpai Gum ja seng .
[35]现瑞丽市勐秀乡。
[36] Kawng hki
[37]傣语“寺庙”的译音。
[38] Lahpai Gum ja seng .
[39] Lahpai Gum ja seng .
[40] Seng naw hkam .
[41] Lahpai Gum ja seng .
[42]“袭官”——景颇族村社世袭首领、世袭官员。习惯称:“山官”。“山官”一词有歧义,应称为:“袭官”。
[43] Kawnghpyet .
[44] Zau tat .
[45] Zau tat .
[46]“袭官”——景颇族村社世袭首领、世袭官员。
[47]“袭官”——景颇族村社世袭首领、世袭官员。
[48]可以栽种约两百斤稻种的水田。一箩有50市斤。一箩种的面积大约相当于5亩面积。
[49] Zahkung Roi .
[50]景颇族村社世袭官员。
[51]景颇语里“山包”被称为“广(Kawng)”.
[52]长辈对父亲的爱称。
[53]傣语“头人”的译音。
[54]傣语“管爷”的译音。
[55]傣语“土司”的译音。
[56]傣语“土司”的译音。
[57]傣语“管爷”的译音。
[58]傣语译音:意为“教师、先生、智者”。
[59]景颇族的原始信仰理念认为:人死后,人的灵魂不会灭亡,只会回到祖先们居住的地方;条件成熟时,亡灵还会重返人间。
[60]景颇族原始信仰中传说的“常在悬崖峭壁上活动的、最难缠的鬼”。
[61] 1.会让人不得好死的鬼、会让人凶死的鬼的名称。2. 死鬼。
[62] Lahtaw ga.
[63] Lungjun ga.
[64]获得基督教教会的职务,需获得基督教会组织的同意。
[65]何老四的景颇语名是“Haw lum”.
[66] “Hpaushui Gam” .
[67]四箩种的面积等于20亩地的面积。(一箩种等于5亩地的面积。)
[68]六箩种的面积等于30亩地的面积。
[69]六箩种的面积等于30亩地的面积。
[70]广山学校第一学年的班级称为“学前班”。一年后,考试及格者可以进入“第一单”(第一级)。
[71]现在瑞丽市的勐秀乡。
[72]广山村内一个山包的名称。1940年以前,该山包上曾建立过村寨,名叫“广门寨”。
[73] Lachi la.
[74]云南省德宏地区的计量单位,一拽等于三市斤。
[75]云南省德宏地区的计量单位,一拽等于三市斤。
[76]现在瑞丽市的勐秀乡。
[77]可以驮运物品的黄牛。
[78]景颇语译音,意为:教师、先生、智者。
[79]“瓦”景颇语“wa”的译音。意为:1.男性的名字后缀“瓦”表示尊敬;2.村寨名或地名后缀“瓦”作人的称谓,表示该人是该村寨或该地区的最高决策者,或该地区的最高行政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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